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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產品被抄襲,陸時又陪著盧希安忙活了一整夜。他們走在街上,聞到樹葉香——那是大早上消防員們爬在樹上面修剪枝條——大把大把的枝葉落下來淹沒了街,整個杭城顛倒了。

  新鮮到有點刺鼻的植物汁液味道使得他們瞬間精神起來,盧希安轉頭說道:「趁現在,我們再加把勁吧。」

  趁現在,看似簡簡單單,其實涵蓋的意義並不單一。

  現在,既可以是時間,也可以是環境,更可以代表一種心理狀態。

  第40章

  冬日的清晨,呵氣成霧,遇上一個強烈光照的日出。

  看著遠處樹上還有消防員在工作,陸時像是灰濛濛的天裡一個小偷,一點一點從記憶里偷出零散的印象,關於父親陸海華的記憶。

  那應該是一個糟糕的午後。

  陸時那會在讀小學,他玩了會遊戲魂斗羅,被媽媽收走遊戲卡和手柄後,又開始玩起了積木……

  陸海華從消防大隊回來看著他們推搡著,喊叫著,心裡一陣焦慮和無奈。趕緊過去勸架,滿腦子想著,「怎麼又是這種場面?」

  終於把他們拉開,氣氛稍微平靜了些。

  陸海華問:「作業做了嗎?」

  陸時答:「還沒做完。」

  陸海華頓時頭大了,繼續追問:「那你怎麼就能這樣天天玩遊戲?琴也不練,天天就是想著玩遊戲,看動漫。」

  陸時撇撇嘴,眼神躲閃,補充道:「我還要做手工,就素質拓展課的作業。」

  生氣歸生氣,但下午再不做就來不及了,只好暫時放下作業的問題,去雜物間找紙盒。雜物間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陸時的東西真是越來越多,什麼都有,各種玩具車子積木。還有——破舊的架子鼓支架散落在地上;一把吉他,線早就斷了,滿是灰塵;旁邊還有一堆水彩顏料,畫架和畫板。

  陸海華突然就有一陣莫名的失落,開始意識到,原來,對現實不滿意的自已,已經將自已所有的期待與理想,所有曾經的雄心壯志,全都寄托在了一個孩子。

  陸海華的夢想?嗯,不能說是夢想吧,也許只是當時的一種執念。

  或許他剛開始對妻子這個舞蹈演員的如痴如醉里也隱隱藏著這種道不清的執念。

  小時候,陸海華曾經想成為一個吉他手,或者鼓手。說實話,根本沒什麼天賦,他始終覺得,吉他手很牛逼,鼓手很拉風。這些夢想,像是沉澱在過去的時光里,不會有機會兌現。

  於是,這樣的他把這份不甘心放到了陸時身上。他希望陸時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站在他未曾到達的地方。

  陸海華結果卻發現,陸時跟曾經的自已沒有任何不同,都是不通音律的傢伙。這個世界給他的回饋是一聲沉默的嘆息。

  自此,陸海華放棄了讓兒子成為藝術大拿的夢。

  相反,陸時在媽媽的薰陶和影響下迷上了詩歌,而且還向少兒讀物投過一些稿。

  真正的天賦,不是天生的能力,而是能夠堅持並在挑戰中找到自已的熱愛而已。

  在父親離開多年後,作為教師的陸時曾在一次家長會上與年輕的家長們分享過這樣一段話:「人生就像你玩的遊戲,一開始你會選人物,有各種種族和職業,比如戰法牧、德魯伊、盜賊、薩滿等等,每次升級後還要自已加點。如果加得不對,就叫號練費了,雖然等級上去了,但是你屬性加的不對,就Pk不過同級別同裝備的其他號。但是你沒有重練的機會。所以,要好好看看這孩子他的特長,他一定會有特長,如果你看不到,你就多帶他見人,別人會看到。就像你的新號,你不知道他的種族和職業,你不敢亂加點……」

  熟悉的聲音和語調忽然出現,不在別處,就在陸時的面前,「你在想什麼?」

  盧希安總愛問陸時這個問題,這是世界上最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想法像蠟燭的火光,每一秒都在跳躍。

  「剛拾起了一點失去的記憶,關於父親的記憶。」

  「很少聽你提及父親呢。」

  「嗯,腦子裡只有零散的畫面。對了,為什麼給品牌取這個名字呀?」陸時先答後問。

  盧希安創立的運動服飾品牌叫bodydreAm,同時他將自已對潮流的審美理念融入品牌中。

  「bodydreAm的含義就是追求身體的夢想,一方面它代表著健身這項運動,另一方面它也代表每個人都可以通過掌控自已的身體,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堅持行動。」盧希安解釋道。

  「我們可以適當吸納一些年輕人,現在的年輕人思想很超前,雖然沒有很多工作經驗,但可以為品牌注入新鮮血液,打破固有的思想和局限。」

  「有推薦的人?」

  「上次那個贛南臍橙的顏寧還記得不?」

  「她不是在她家鄉新農人代表嗎?再說這行業跨度太大了。」

  「不是顏寧,是顏寧推薦的一個朋友,她那朋友剛還是服裝設計專業的……」

  「可以過來面試看看,不過還是要看面試情況來定的。」

  「這是自然,那我讓顏寧和她說一聲。」

  「行。現在很多人對衣服上的印花產生了審美疲勞,更傾向於簡約實用的基礎款。但基礎款又往往缺乏設計感,所以打算在簡約的風格上加入版型、面料、工藝等設計元素,讓衣服』簡約而不簡單『,蘭姐雖然專業很能打,畢竟年紀擺在那,一些年輕人的別樣的潮流難免會有個別不清楚的。」

  ……

  「這一秒我在想爐子、煙花、橙子、棉被。房間裡有一雙手在剝開橙子,橙子皮的精油四濺,瀰漫於空氣,黏上牆皮、桌面、手機屏幕。被爐子加熱後的空氣,吸乾了鼻腔的水分。珊瑚絨的被褥和枕頭,會用柔軟和溫暖包裹每個累得蜷縮成鸚鵡螺的人。」陸時這一次說得極為認真。

  「吃完東西,回去我就給你剝個贛南臍橙。等忙完這茬,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倆人在路邊尋找著吃飯的地方,一位俊穿著褐紅和黑色相間的工作服的年輕小伙熱情地叫喊著。

  陸時和盧希安朝他走了過去,小伙先跟陸時打招呼:「陸老師,你和朋友一起過來的呀。」

  陸時這才朝他看去,原來是他以前帶過的學生展俊。這個小伙子還和以前一樣瘦,只是個子長高了不少,臉上少了稚氣未脫和玩世不恭,反而帶著淡淡的微笑,確實與此前區別很大。

  陸時很驚喜,展俊這個孩子健談多了,精神多了,開心多了,聊了很多:陸時辭職以後好多同學覺得惋惜;假期去過燒烤店打工非常累;講他雖然大概率只能讀中專,但還是會努力的。

  後續吃飯過程中,展俊還專門給陸時他們這桌送了一大瓶可樂。

  「你以前的學生?」

  「嗯,這小子逃課可有一手了,猴精猴精的。」

  此刻,陸時頓悟:教育就是,若他成不了花,就讓他成草。

  具體來說,在教育的征途中,教師們時常陷入一種誤區。試想,強求每一位學生都依照千篇一律的標準化模式成長,硬性要求他們嚴守統一規定,這難道不是在自我為難嗎?不少老師憑藉自身一步一個腳印、十年寒窗苦讀的經歷,便理所當然地認定,學生們只要依循自已的成長軌跡前行,即便資質平平,也定能取得進步。可這終究只是他們一廂情願的強制干預罷了。

  從教育體制中跳脫出來後,或許是拋開了升學率等數據指標的壓力,陸時覺得教育的真諦,應是放下妄想,以平常之心為肥料,用平等、包容的眼光看待學生,讓他們能夠掙脫束縛,順應天性自由生長,而非讓他們成為千篇一律、缺乏活力的工業製品。

  或許,正因為睜開眼睛,看清了現實,陸時才會再次從校園這個局裡出逃。

  吃完東西,回去的路上,他們竟然碰到了杭城成人展。

  杭城成人展是神秘且微妙的。它已舉辦了約二十年,它合情、合理、合法,整個產業的上中下游再到旁系的產品均有展出——若是做個比喻,那便像是春風拂過一片撒滿了種子的貧瘠大地,催生出了齊放的百花。

  但現實中,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阻擋著它的前行。使得這春風,註定只能在這一片小小的區域盤旋,一出圈,風便散了。

  好奇心爆發的陸時拉著盧希安往會場走去。而當他們走進會場時,這裡給陸時的第一感覺是有些粗放、狂野和露骨的。

  這個會場就像是某些遊戲常見的ld「八級大狂風」一樣,將初次來訪的人創得東倒西歪——尤其是展會的第一層,那些最原始、最露骨的東西堂而皇之的擺放著。

  陸時發現,當人們向著某個模特涌去、向著某些個獵奇物品涌去時,站在一旁的保安們,也忍不住將目光放過去。其中一些保安甚至混入人群之中,偷偷舉起了手機。

  陸時感到有些好笑,所以忍不住湊了上去,嬉皮笑臉地問這幾位保安大哥是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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