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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哪?」

  枯等多時的身體僵直冰冷,一手扶著鉛灰色牆面起身,擱在台階上的玫瑰花已然有了枯萎的謝意。

  他是前所未有的低沉語氣,又問了一遍:「你在哪裡?我在你公司樓下。」

  公司內部哪怕天翻地覆,外人路過,依舊覺得這是護城最值得參觀打卡的辦公大樓。

  可惜張燈結彩的喜慶沒有恩惠到這一隅寂靜,眼前駛過一輛遠近燈光交錯的車,大概是個新手,笨拙地晃到他眼前,將大樓外部的環島水幕台反射出一種堅硬冰冷的白光。

  他感覺眼眶有些酸脹,不得已低下頭,啞聲:「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這是很孩子氣的話。

  宋昭寧自打七歲開始就不這麼威脅人了。

  「小嘉沒和你說?」

  她翻出中控台的儲物匣,意外發現一包懷願慣抽的女士煙,咬著濾嘴,指端滾著打火槍的金屬砂輪,她散漫地揚著煙,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他:「我被我媽開了。你說的一百五十萬,我有,但是,你拿什麼和我做交易?」

  他瞬間愕然:「為什麼?」

  她笑音輕慢,如同第一次在夜色重逢,她那種遊刃有餘、含著圍獵意義的語氣。

  比起輕視或其他什麼低人一等的情緒,聞也心臟不受控地絞痛,因為他覺得她變得很陌生。

  也許真的很痛苦吧,宋昭寧看著他忽然彎下腰,一掌按在心口位置,有些殘忍地想。

  她朝上呼了口煙氣,風輕雲淡:「因為我一意孤行要取消和席家的聯姻,她很生氣,覺得我脫離她的掌控。」話鋒一轉:「你聽說過宋家的家法嗎?拿沾了鹽水的鞭子往身上抽。我們家幾個小孩,哪怕反骨如宋斂,紈絝如宋愈,都沒人受過家法,我是頭一遭。」

  家法。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鐵塊,鮮血淋漓地烙在他心上。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是什麼:「她打你?可她是你的母親。」

  「那又怎樣?」宋昭寧反問:「你應該能發現,我的家庭非常複雜。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我母親推到這個位置,這些年來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錯。她將我放逐在護城,不是恩賜,而是懲罰。」

  「懲罰?」他胸口一陣鬱結。

  宋昭寧卻不回答他這個問題,平鋪直敘地繼續說:「我的人生無聊透頂,如果就此結束,我不會感到太遺憾或可惜。你也不需要,畢竟,在你眼裡,我應該還是easy模式的人生模式。」

  他近乎是哀求的語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再說這些了。」

  她靜默兩秒,輕輕揚眉:「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情愛離我很遠,我想,我只是不夠幸運。」

  「不是、不是的!」

  他的每一個字音,滯澀艱難地從胸腔里發出,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望:「我沒有不喜歡你,我沒有不愛你,我只是、只是……」

  裹挾深重涼意的寒風呼嘯著掠過一棵巨大的聖誕樹,五顏六色的小鈴鐺和禮物緞帶擾得嘩嘩作響。

  她單手支著額角,左手無名指的白金素圈熠熠閃爍。

  與此時的面無表情不同,她的聲音含著淺淡的笑意,近乎某種奇怪的縱容:「我給聞希留了一筆錢,不太多,不足以讓你們過上奢侈無度的生活,但能一直支持到他念完大學甚至出國。至於你,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講的了,對不對?」

  尖銳犬齒深深地切進下唇,舌尖嘗到咸腥的鐵鏽味。

  他踉蹌著蹲下,前額深深地埋進肘彎。

  「不……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她再一次狡猾地迴避了這個問題:「你覺得瑞士怎麼樣?我打算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就去給自己買一塊地。」

  宋昭寧輕飄飄地翹起唇角,每一個字,反覆殘忍地在他的心上凌遲:「我不計較當年的事情了,畢竟換了誰處在那個位置,未必做得比你更好,二選一,不是我,就是爸爸。更何況,我的命其實也是你搶回來的。我沒有恨你或怪你,所謂的被留下,你就當做我的氣話。」

  「我不想大張旗鼓地搞什麼弔唁會和葬禮,我的前半生與名利場脫不開關係,後半生……嗯,至少我想得到片刻安靜。聞也,如果你以後記得我,就到瑞士,給我送一束鮮花。不要玫瑰,太俗,鈴蘭怎麼樣?這種花隨處可見,生命力強悍到令人髮指。」

  聞也眼前一陣暈眩,仿佛有把緊繃弓弦在他耳膜深處,一種尖銳鋒利的聲響幾乎要將他撕裂。

  他僵硬地轉頭,那束紅玫瑰像是一個旗幟鮮明的笑話,提醒著他有多無知,又有多可笑。

  鮮血沿著唇縫和下頜滾落,和他砸下來的眼淚混合在一起,將面前一尺三分的灰色瓷面染成更深一些的顏色。

  他的臉色已然不像活人,喉音痙攣扭曲,他神經質地重複著「求求你」和「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是嗎?」宋昭寧又笑:「那好,再見。」

  她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聞也聽著戛然而止的聲音,整個人的靈魂如同被當空搗碎。

  他指端瘋狂顫抖,撥打她的號碼,宋昭寧靜待一支煙燒完的時間,重新接上他的來電。

  「還有事?」

  熬夜和低血糖讓他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指縫掌根滿是黏膩溫柔的血跡,後槽牙咬得肌肉酸疼,他極力讓自己冷靜。

  「對不起。」他說:「我們見一面說吧,好不好?」

  她沒說話。

  聞也忍著神經劇痛,來來回回只剩同個問題:「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車上。」

  「要去哪裡?」

  又是半分鐘沒說話。

  他忍無可忍,撐著肩背的胳膊青筋虬結,嶙峋地攀在滿是創痕的小臂。

  那些傷口妥善地消毒清理,此刻被他自虐般地挑開,就為了在疼痛中逼出一絲可以和她正常對話的清醒。

  宋昭寧不為所動。

  搭在窗邊的左手卻在這時無預兆地抽動了下,她低眸掃過去,小拇指看著與常人無異,但她知道,她身體裡的某個部分,已經在十多年前的大火中徹底死去了。

  「重要嗎?」她冷淡反問:「我對你來說,算什麼呢?一個可以依傍的金主?」

  聞也雙耳轟然作響,他咽下一口滾燙血氣,明知道她看不見還是拼命地搖頭:「不是,我從來沒有這麼想你。你對我很重要,如果沒有你,如果不是偶爾看到你,我堅持不了這麼多年。」

  「假話。」她說:「如果我很重要,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其實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甚至在一起生活過?」

  攥著手機的骨節輕微變色,他粗喘一口氣,筋疲力竭地仰起頭,聲線戰慄:「我不知道……昭寧,我好像一直給你帶來不好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被宋阿姨請家法,不會離開公司,當年更不會受傷、九死一生才掙回一條命。」

  護城廣袤無垠的天幕,環影連著放了三個夜晚的煙火璀然騰空。

  宋昭寧放下手機,眸光里映著支離破碎的光芒。

  她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前半生已經吃過很多苦了,為什麼還要以這樣尖銳殘忍的方式傷害彼此。

  一直到煙火落幕,聞也重新聽見她的聲音。

  「如果你非得這麼說,那麼,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席越針對,不會被顧圖南欺騙……很多事情,如果樁樁件件都要追根溯源,我們都不無辜。」

  他哽了好幾秒,手指抵著眼眶,不敢讓聲音聽起來異樣。

  可顛來倒去,還是那三個字。

  「對不起。」

  「對不起……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你想要怎麼折磨我都好,我可以給你我的命——」

  宋昭寧平靜漠然地打斷他:「顧馥瞳和我說,你想跳樓?」

  聞也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的手心和後背滲出細汗,他的聲音沙啞難辨到聽不出原本聲線:「沒有……」

  「不要對我說謊。」

  細微的嗚咽和抽搐聲在聽筒里響了好一會兒,宋昭寧轉玩著打火機,時不時地咔噠幾聲。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臉頰刺痛,因為眼淚太多,而冷風太盛,他的語調非常不穩:「我是想過的。對不起,我太懦弱了……對不起。」

  「你確實懦弱。」她輕聲說:「你可以選擇逃避,是因為你知道,無論如何,我總會承擔起你離開後的責任,聞希、你嬸嬸那一家,都會成為無可轉圜的遺物,而我需要被迫接收。」

  她似乎笑了一下,又或者沒有,因為聲音冷得驚心:「這真不公平。難道因為我的出身,我就要被動地接受這麼多原本不屬於我的東西?聞也,如果要比狠心,你是當之無愧的贏家。」

  宋昭寧不是陰陽怪氣的口吻,也沒有過多苛責的語氣。<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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