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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湘姐兒屈膝坐在小板凳上,還在吃著獨屬於她的巨型歐包,方才她將沈渺一番流暢的唱念做打都看在了眼裡,也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她眨眨眼,低頭又啃了一口歐包,隨即彎起與沈渺有五六分相像的眉眼,開心地仰臉笑:“好!都聽阿姊的!”

  說完,繼續專心吃。歐包吃幾口,又拿起身上斜掛著的帶蓋竹水杯喝茶——這竹杯也是趕集時買的,那攤主是用老年份的巨龍竹做的,很結實。這竹筒又大又深,拿鋸子鋸下來後,將裡頭打磨光滑便能用了,蓋兒則是另外套接的,雖不算密封,但行走間也不會漏水。原本水杯是不帶繩的,沈渺去楊老漢家,請他友情給鑽了倆孔,一左一右,自己捻了繩,穿上後便能隨身攜帶了。

  早起沈渺便用這杯子給湘姐兒裝了一壺酸酸甜甜的烏梅湯——烏梅湯的材料也是前一晚便預備的,她早起時,順手便熬了。烏梅湯自家要做也容易,取烏梅、山楂干、陳皮、甘草各十五克,洗淨後以清水浸泡半個時辰,便連同浸泡的水一塊兒倒進陶瓮里用猛火煮沸,之後再轉小火慢慢煎,看著水色漸深,再下冰糖調和烏梅的酸,再小火煮上一會兒,便成了。

  沈渺熬這湯主要也是為了濟哥兒。

  考前,這孩子太緊張了,昨個吃晚食還在下意識背書,叫湯一連燙了好幾口。

  早上起來,讓他先喝了一碗,這喝下去後,他人果然便安定了不少——烏梅湯不僅是好喝,它還有醒人心脾、除煩止渴的功效,讓濟哥兒原本面臨大考所生出的一些焦躁都被這清涼順滑的烏梅湯帶走了。

  隨著辟雍書院裡傳來金聲玉振、裊裊不絕的鐘聲,想來是又考完一場了,五道題,每考完一道,都有鐘聲。外頭的廂軍也跟著齊齊用手中的長棍拄地,再三喊道:“肅靜!肅靜!”

  在裡頭考學的都是自家孩子,於是周遭等候散考的父母家人們漸漸便安靜了下來,甚至有人連說話都壓著嗓,生怕吵著高高圍牆中的孩子。

  這時來買麵包的人也更加少了,沈渺看著湘姐兒悠然自得地吃吃喝喝,也心滿意足地坐在了樹下,自己也吃了個歐包當午食,之後便抱著膝蓋,靜靜地欣賞這繁花連綿於枝頭的海棠與梨樹,微風拂來,淡淡的幽香也透風而來。

  真好啊這天氣,濟哥兒一定會順利的。

  考場中,沈濟也擱了筆,將寫滿了字的紙抻了抻,輕輕放在一邊晾曬。

  雖有薄薄的藤璧間隔,但每個考房並不隔音,沈濟甚至能聽見周遭其他人答題時,那筆尖擦在紙面上沙沙的聲響。因此當日頭升到天心,四下便接連響起要熱水的聲音。

  聽聞以往辟雍書院考學時連水都只供應涼的,沒想到導致不少童子吃了涼水拉肚子,還有因此病得險些沒命的,不僅考學受阻,還搭上了身子。為了這事兒便得了許多民怨,後來書院便都換成了熱水,但考資也大大地漲了一截。

  沈濟聚精會神寫了一上午的考題,此時也覺飢腸轆轆,他拿出自個那大陶碗,也趁機要了一壺熱水。考場裡不許帶的東西極多,吃食也受限制,如炒菜、粥米都不許帶,就怕有人夾帶小抄在內。

  因此大多人只帶干餅子,餅子進門前還要被搜檢的廂軍掰得稀碎。

  但阿姊的巧思層出不窮,這炸過的湯餅扁扁一塊,一眼望到底,便是要掰也不怕人掰,碎成幾塊一樣吃,還一燙一悶就熟,且香噴噴的,比吃干餅子好上不少。

  沈濟要熱水時,就坐在斜對面的海哥兒抬眼看了看他。

  真不知是幾世的孽緣,海哥兒的考號離沈濟很近,兩人的考房甚至斜斜相對,坐下來時打了照面都愣了愣,但沈濟發了考題以後便再沒有抬過頭,倒讓格外在意他的海哥兒心裡一直繃著一根弦。

  當初在劉夫子的私塾里,海哥兒雖好吃懶做又愛說閒話,在讀書上但卻有些小聰明,因此讀得並不算太差,好幾回劉夫子出題月考,他還常考在溜出去抄書而疏忽了學業的沈濟之上。

  他一向暗中與濟哥兒比較,又隱隱有些自命不凡。

  今日,海哥兒早早就要過熱水了,丁氏給他預備的是汴京頂頂有名的劉家羊肉燒餅,一口氣備了五個,但進門前都被那些廂軍搜查,掰碎攪合成了一堆羊肉拌碎麵餅,賣相真是有些烏糟,但滋味不變。

  甚至因為碎了,香噴噴的羊油浸透了麵餅,更加美味了。

  他寫幾行字便低頭吃一口,惹得這一片都是羊肉味兒,時日長了,羊肉冷卻變得腥膻,早有人被熏得也忍受不了了,用廢紙堵住鼻子,提前吃起家裡給備的午時來。

  唯獨沈濟好似鼻子失靈,專心致志,一口氣寫到了午時才出聲要水。

  這會兒海哥兒都吃飽了,本想看沈濟啃干餅的寒酸樣,結果卻見他彎下腰,從地上放著的書籃里端出個陶土大碗來,他掀開蓋兒。

  海哥兒這麼遠遠的,也沒法看清裡頭的東西,但他一肚子好奇心已經被勾了起來,捏著筆一個字都沒寫,反倒看得眼珠子都不轉一下。

  若不是在考試,他甚至想站起來瞧一瞧。

  這時,沈濟要的一壺熱水被廂軍送來了,他接過來,抬手便往碗裡倒。

  沸水如注,瞬間便化開了底部的紅燒肉醬,騰起的陣陣白汽將蔥花與胡荽濃烈的香氣也激發了出來,油炸的面吸水塌陷軟化,又融入那醬香中。

  海哥兒聞得滿鼻子肉香,陶醉得閉上了眼,誰知香味兒忽然戛然而止,他猛地睜開眼,原來是沈濟又將蓋兒蓋上了。

  他正有些失落,但不消片刻,他便又掀開了,這次經過燜泡,香味更濃。

  海哥兒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沈濟片刻間便如同變戲法一般,熱好了一碗湯汁香濃的熱湯餅,還狀若無人,捏著筷子呼呼地吃了起來。

  一瞬間,考場裡那冷膻的羊肉味沒一會兒便化作了鮮美辛香,那味兒實在難以形容,香極了,鮮極了,也霸道極了。海哥兒聞了又聞,只覺著那滋味深蘊,鮮鹹得宜,其中似乎又還有辛香在暗涌,還有熱騰騰的面香、肉香、蛋香、菜香……許多不同的味道融合得渾然一體,還不容分說便往你的鼻子裡鑽,格外撩人心扉。

  好香好香怎會那麼香!海哥兒的脖子已經控制不住伸長了。

  這下引得不少人都停了筆,鼻頭聳動,去捕捉不知從哪兒飄來的香氣,若非還在考場不能走動,早有人循著香味而來了。

  旁人不知香氣何處而來,卻把斜對面海哥兒饞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他低頭看了眼油紙包里碎成一團已經冷卻結了油花的羊肉餅,瞬間不香了。

  ***

  而辟雍書院內,那掛著紅漆“甲”字的學舍之中,寧奕在老博士那自顧自沉浸其中、滔滔不絕地講學中,十分酣暢淋漓地睡了個好覺。他一覺沉沉地睡到了午時,直到被同窗尚岸一個手肘從滿是美食的夢中撞醒。

  “寧大,散學了,走了。”

  他迷迷糊糊抬頭一瞧,講學博士早已走了,連學舍里的學子都已起身收拾,只剩尚岸與謝祁,兩人似乎剛解完一道策論題,尚岸順帶叫醒了他,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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