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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終於嗚咽著哭了出來,左右上前一探,確認已無生息就催著回去復命。

  ——

  方笑世聽到蕭進被鴆殺的消息已經是兩天後。這時狄國已經亂了起來。

  蕭進一死,就有人上書要廢除蕭進推行的新法。這下輪到新法的受益者不幹了,這些人開始為蕭進鳴冤,兩派交鋒日益激化。

  在這種要緊關頭,狄主耶律圖卻拒絕了所有朝臣的請見,獨自領著親信去獵場狩獵,半月未歸。

  於是狄國朝野亂象更甚。

  方笑世瞧了面色未改的國舅爺一眼,說道:“你如願了。”可語氣里卻沒有喜意,反而越發凝重:“但這可是是我們的機會,也可以是狄國的機會……你說耶律圖有沒有快刀斬亂麻的決心?”

  “不知道。”國舅爺答得乾脆:“等那邊徹底亂了,就把東明這邊的火也點起來,不管他沒有決心,我有。”

  “時機真的到了?”

  “沒到也不成問題,大厲也憋得夠久了,多少年了啊,他們每次提出北伐被我直接或者間接打了回去。這口惡氣不讓他們出一出,遲早會憋壞。就算敗了也不怕,我們還輸得起……”

  “現在我懷疑,你其實沒有那麼多苦衷,”方笑世說:“你只是很喜歡看厲將軍他們氣得跳腳的樣子。”

  國舅爺眼底藏著笑,依稀有了少時的朗然:“居然讓你發現了。”

  同樣的消息也傳到了厲行那裡。比之朝中眾人,他對狄國的事最為瞭然,自然明白蕭進的死會對狄國有什麼影響。

  楊玄道:“如果我們在狄國的人再多一點,會更好施為。蕭進一死,再藉機把他的新法廢除,那狄國就會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北地民心。到時我們再揮師北上,必定事半功倍。”

  厲行臉色沉凝。他們不是朝中那些官員,早就清楚並非王師一到就能萬民擁戴。

  如果真有這種民心,當初狄國又怎麼會輕易拿下半個東明?說到底,誰當皇帝、誰為官吏都與百姓無關,百姓只關心能不能過上好日子。

  厲行說道:“目前朝中jian黨去了大半,若是再議北伐,從之他們定然會贊同。難的是官家……自從党項、大越一役後,官家更不願言兵事,一談興兵就會遭他駁斥。”

  “如果說誰能勸服官家,”楊玄頓了頓,說:“那就只有‘他’了吧?”不得不承認,在後宮與趙德御最親的是吳皇后,而在朝中與趙德御最親的則是國舅爺。即使一度有過猜疑,但無可否認地,國舅爺的一句話可以抵過眾臣死諫。

  厲行自然也知道,然而想到這些年來國舅爺對北伐的阻撓,也只能否決了這想法。

  “鵬展,”楊玄說:“你有沒有想過,潛藏在狄國的那股勢力,可能是‘他’所掌控的?”

  厲行一頓。

  “你想想他來荊南的時機,很巧,對吧?每次我們想在狄國煽風點火,都會發現另一些人已經先我們一步,而且鋪得更大,更不著痕跡,甚至更狠——若說我們還顧及北地的百姓,那他們就是徹底把一切都算計在內。比如這次,他們甚至在煽動狄人殺北地百姓——我們也知道,狄人做得越狠,對我們就越有利,但是這種事我們做不出來,朝中恐怕也沒人做得出來,所以我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人……”

  喀啦。一聲碎木聲打斷了楊玄的話。但是即使他沒往下說,厲行也是明白的。木屑刺入手中,鮮血直流,可厲行卻已沒了痛覺。

  有些東西之所以想不到,只是因為沒有往那個方向想。一旦有人提起,就會越想越清晰,足以從蛛絲馬跡瞬間拼湊出所有事實。

  還是這種做法!還是這種手段!除了他,果真沒有別人能做到!

  想來也是他用十餘年布局,一步步將地主信賴的蕭進逼進死局。那種不著痕跡的算計,如今看來何其熟悉!當初他還僅是十來歲的少年,就已把這些手段用得爐火純青。

  “他沒有說,也許是因為他的做法永遠不能公諸於眾——就連我們也不可能認同他,更別提以品行論人的士林。”楊玄道:“鵬展,也許你該跟‘他’談一談。”

  “不必。”厲行說:“如果真的是他,那下一步也早就在他心裡了。但他若不想說,誰去也不會有用。”

  楊玄靜默良久,才說:“其實這個猜測是從之來信中提及的,他說……這是李老親口所言。”

  “果然。”厲行嘆息一聲:“若說世上誰最了解‘他’,就是李老啊。可惜……”

  想到李老日益病重,楊玄也神色微黯。

  似乎是為了應驗他們的憂心,臨京李宅籠罩在一陣愁雲慘霧之中。沈適以及李家眾人神色凝重地守在房中,可那把脈的大夫卻連連搖頭,只說已經藥石難進。

  當晚是沈適在守夜。到了夜半,床上的李老突然睜開了眼。沈適連忙走過去,卻見李老眼神清明無比,雙唇微微噏動:“是從之……”話里說不出是不是帶著失望。

  “學生去把師母喊來!”

  “先別急。”李老非常清醒:“在書桌上有我寫的東西……裡面有一封信……咳咳……你幫我交給咳……懷璋……還有一些事,我都寫下了,你按我說的去做……”

  沈適淚已滿眶:“好。”

  這註定是個傷懷的夜。

  第二日,東明大儒李伯紀病故的消息就傳了開去。李伯紀早年門生滿天下,為他寫祭文的就有近百人,前來奔喪的更是擠滿了城南。

  同時流傳開的還有李伯紀的絕筆詩。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1]。

  此詩一出,朝野震動。

  第38章

  北伐!

  這是靖和一役以來,朝野上下第一次只剩一個聲音。

  比起靖和二年的士子宮門請願,這一次的呼聲更浩大,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無處不在。

  趙德御以龍體不適為由,拒見眾人,就連吳皇后的勸說不曾入耳。如此拖延了三日,勤政殿中出來一道聖旨——大意是立普安郡王為太子,代為監國。

  趙璦接到聖旨時正在厲行的引領下巡邊。趙德御的改變時有目共睹的。若在以前,趙德御斷不會讓他到軍中,可這一回卻讓他跟趙珏都到了荊南這邊,說是要他們好好學一學國舅爺與厲行的行事。

  只是真正接到這樣的聖旨,趙璦卻還是呆住了。

  太子!雖然楊攸一直讓他去爭這個位子,可趙璦還是覺得它離自己非常遙遠。畢竟趙德御正值壯年,連擇皇子也是在眾臣逼迫之下不得已而為之,絕非情願。

  不只是趙璦,各方也被趙德御這一聖旨震蒙了:趙德御這是心生退意!

  國舅爺卻是一切照舊,照舊是忙碌於各方的布置,照舊是與各地練習,照舊是給弟弟寫信,照舊是與方笑世對弈……心裡似乎永遠興不起波瀾。

  方笑世屈指一算,大概是從得知李老病逝那日開始的。從那時起,國舅爺就更忙碌了,閒下來的時候甚至會主動管起州務。

  李寶曾悄悄問方笑世:“先生好像有些不對勁?”

  方笑世也說不上來。喜歡上這麼一個人是很辛苦的,因為他絕不會把心裡想的東西告訴你,甚至不會給你留任何蛛絲馬跡。

  但方笑世隱隱能猜到原因。雖然李伯紀早已與國舅爺斷了師徒之義,可國舅爺心裡卻一直把他當老師。

  有些事,越是裝作不在意,就越能顯出他的在意。比如此時佯作忙碌、佯作平靜的國舅爺。他定然不知他這樣的做法看在別人眼中有多反常。

  可是方笑世沒法勸。

  國舅爺是多通透的一個人?別人能講出來的道理,他看得比誰都明白。可有些東西不是看明白了就能邁過去。

  國舅爺所遇到的就是這樣一道坎。什麼生死有命、什麼人死不能復生、什麼節哀順變,說到嘴邊都覺得太無力。

  方笑世也曾想陪他喝酒。

  但國舅爺卻不喝,只說還有很多事要做。

  親他吻他,他也會如往常一樣回應,甚至還會笑著說“欲求不滿?嗯?滿足你。”

  簡直就像把自己封在了石頭裡,讓人無從下手。方笑世也沒轍了,只能任由他繼續自欺欺人。

  接著趙璦趕回朝監國,趙德御卻連他也不見。朝臣逼迫的對象就換成了趙璦。

  趙璦數次請吳皇后幫忙請教,得到的答覆都是“自行決定”。看著主戰派遞上來的請戰奏摺,趙璦有些難以置信。

  終於要北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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