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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舅爺正在剝掉第二個野芋的皮,聞言緩緩笑了:“算計什麼?”

  “我呸!就說了你們山下人都不可信!”羅長虎大罵:“你把糧食跟肉食都運到東海岸,然後把消息放出去,那些正愁著沒法過冬的海寇還不像蒼蠅一樣打過來?”

  “搶了就搶了,又不是不能再買。”國舅爺一臉“我不缺錢”的表情,“再說了,人又沒到,你把他們都帶回去就成了。”

  “帶回去?”羅長虎冷啐:“那是給那群傻小子的獎賞吧?還有你那些平時一起在營地里吃喝的護院眼下大都在東海岸護著那些糧食,肯定會跟海寇打起來。那群傻小子腦子不頂用,義氣還是有的,血氣一上來就會殺上去!他們能跟我回去嗎?”

  面對這義憤填膺的指斥,國舅爺不動如山:“多吃點,不吃沒力氣。”然後開始剝第三個野芋。

  羅長虎罵咧了一會兒,又坐下吃了兩個野芋。這東西不好吃,但管飽,能恢復體力。

  沒一會兒,第一隊人就趕到了東海岸。不過他們不是從國舅爺兩人這條路過去的,所以當他們加入戰局之後羅長虎才見著。

  羅長虎免不了又指著國舅爺一通怒罵。

  國舅爺抄起一邊的刀,笑道:“你難道還怕海寇不成?”

  羅長虎被那驟然亮出的森白刀光晃了眼,膽氣橫生:“我怕什麼?呸,我怕什麼?說起來你的命可比我的值錢多了。”然後也抄起刀,“走,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不怕死!”

  國舅爺伸手摸著刀身:“我十一歲就動手殺人了,你信不信?殺人的感覺,跟殺豬殺羊也沒什麼差別,血都是熱的,咽氣時也都是不甘的。”瞧見羅長虎虎目圓睜,國舅爺哈哈一笑:“嚇著了嗎?我不怕死?笑話!誰不怕死?就算是畜生,也留戀著世間的一切,何況是人?正因為怕死,所以我的刀會出得比誰都利落。”

  羅長虎冷問:“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套進險局?”

  “我向來奉行一句話。”

  “什麼話?”

  “富貴險中求。”

  “我倒是瞧不出這中間能有什麼富貴!”

  國舅爺卻沒再應,而是勸道:“記住,最好是生擒,別殺太過了。”

  羅長虎從鼻孔里哼出話來:“怎麼,你十一歲就開始殺人,還怕造殺孽?”

  國舅爺當然不是怕這個,如果有殺孽這東西,他早就洗不清了,也不怕多那一千幾百。他反問:“你不覺得瓊州人太少了嗎?”

  羅長虎死瞪著國舅爺:“你那腦子到底怎麼長的?讓我們下山落籍也就算了,還想把那些亡命之徒也納進來?別的不說,你覺得我們的人一定能贏嗎?”

  “能。”國舅爺早就查清楚了,那些海寇的窩點就在瓊州附近的一些小海島上面,有的只有一兩個村子大,最大的也直抵得過一個下縣。逐個擊破的話,容易得很。他笑著給羅長虎分析:“這次我們足足有四百多人,先抓了這撞上來的百來人不是問題。轉頭等我那些訓好的鴿群分了過來,我們瞅見了哪家船動了,就去哪家作客,然後把他們的兒子跟女眷接過來這邊住幾天。哪天他們慌了,躲在那些小島兒里不再出來,那正好,我們的兵也練得差不多了,正好一次就把他們收拾掉。”

  聽他隨口就是擄人妻女的毒計,生性直慡的羅長虎聽得直了眼,罵道:“你這人真不讓人喜歡!”

  “那是。”國舅爺竟跟著點頭,然後淡道:“我也沒想著要人喜歡。”

  這時各隊由山民組成的“瓊州府兵”幾乎都到了。正如羅長虎所說,這些大山養出來的漢子別的沒有,血性卻很足,想都沒想就加入了戰局。

  第32章

  其實羅長虎也是關心則亂。瓊州海寇並非連成一氣,這次國舅爺故意放出風聲引來的也只有百來人。結果自然是根本他們兩人還沒出手,那群不長眼的海寇就被拿下了。

  若真要說如今的“瓊州府兵”哪方面比不過海寇的話,那就是殺意不足——手上沒有沾過血的人,下手總會有些猶豫。在生死關頭,誰若稍有停頓誰就會死!

  各隊頭領正大聲斥罵著隊裡受傷的人:“沒長腦子就算了,腿腳也沒長齊?幾個打一個都打不贏,沒出息!”

  被罵的人都耷拉著腦袋不敢應聲。

  然後沒受傷的人生起了篝火,早早備好的大鍋架了上去,加水的加水,切肉的切肉,一下子忙碌起來。

  而有些不怕冷的人瞧著那海水藍汪汪一片,早忍不住下水了。到了水裡撲騰兩下,往下一鑽,幾丈外才冒出頭來透氣。

  沒一會兒,肉香四溢,飯也好了,蓋子一揭,白溜溜的米飯看起來分外誘人。

  這下水裡的人跑了回來,包紮著傷口的人也湊近,一個個端著碗猛吃,直道:“香!太香了!”“路上吃的都是野菜,嘴都快淡出鳥了。”“那是你們沒本事,我們可逮著了兩個獐子!”

  這就相互較起勁來。

  國舅爺則閒得坐在火堆前烤肉。

  羅長虎走過來問:“今兒歇哪?”

  國舅爺掃了他一眼,“怕又被賣了?”

  羅長虎報以一聲冷哼。

  國舅爺也沒賣關子:“先把那些海寇押到最近的縣衙關著。”

  這麼多人縣裡自然是擠不下的,還好國舅爺早有準備,很快就在縣外搭好了營。幾番周折,夜幕已悄然而至。

  黑黢黢的林子鑽來了東海岸那邊的海風,鹹味直撲鼻端。國舅爺見大夥玩得盡興,也沒上前去湊和,轉身準備回自己的營帳。

  不料這時突然有一陣馬蹄聲的的急響,卻是朝這邊來的。國舅爺抬眼,卻見一人打馬而來,等接近營地時那人才翻身下馬,遙遙地站定。

  竟是應該呆在府衙的方笑世。

  國舅爺走近笑問:“怎麼來了?”

  方笑世怔了怔,才說:“我看到了黃煙。”說不清那一刻是什麼感覺,只覺那些痛那些悔驟然心底炸開,當下不管眾人側目,不管府務繁忙,不管什麼你猜我疑,不管什麼交不交心,只想著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等到見著了人,才發現一路上冷汗已經濕透了裡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害怕!怕又一次來不及,怕又一次抓不穩!

  “看到了黃煙,”方笑世說:“就來了。”

  沒頭沒腦的話讓國舅爺怔了一會兒,才想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問道:“風這麼大,你就趕了一下午?”

  “我不敢,”方笑世說:“我不敢停。”害怕就是害怕、在意就是在意,他不怕人笑話,更不會拒不承認。

  見方笑世額上還滲著冷汗,國舅爺不由伸手探過去。這一觸碰才知道,方笑世渾身都涼得嚇人。

  國舅爺趕緊讓人煮好薑湯跟稀粥送過來,心裡卻生出了異樣的滋味。許多事他是沒與方笑世說的,包括關於海寇的謀劃——並非不信任,只是不習慣。

  方笑世也沒說什麼,只是埋頭喝完國舅爺遞上來的熱湯,然後喝粥。

  等他吃得半飽,突然見到國舅爺出去取來熱水跟傷藥。

  方笑世不由警惕地問:“你想做什麼?”

  國舅爺淡道:“幫你上藥。”

  方笑世立刻否認:“我沒有受傷!”

  “反駁得真快,”國舅爺說:“你下馬的時候姿勢很不自然,磨傷了吧?”

  方笑世咬牙:“我自己來!”

  國舅爺卻已撩開他的袍擺,皺眉看著他那沾著血的白紈褲:“會痛,你忍忍。”然後小心地幫他褪下黏在磨傷處的紈褲,取過熱毛巾小心地替他清洗磨破的大腿內側。最後沾了傷藥,用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抹勻。

  方笑世腦袋裡轟地一下,混亂起來,竟猛然摟住國舅爺,發狠地吻了下去。營外的斗酒聲、笑語聲清晰可聞,但聽到耳里卻恍如世外,仿佛只求彼此呼吸相連,其他的再也不顧。

  國舅爺怕壓到他的傷處,也沒有多動,只是任由他吻著親著。直到他停下來,才緩緩說:“我沒那麼容易死……當年狄兵在海上追著殺上來,我沒死;入金營時兩排刀斧手候著,我也沒死——那麼多次老天想要我的命,最後都還回來了。所以我沒那麼容易死。”

  方笑世終於冷靜下來,大半天奔波的疲累也鋪天席地地捲來,不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國舅爺把膝蓋借給他枕著,直到大半夜,才見到那雙眼再次睜開。

  “如果有些事你一定要做的話,我幫你。”

  “即使會成為眾矢之的,遭萬人唾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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