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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人自殿外而入,眸光冷硬,卻神態落落。

  眾人面面相覷,似晴天霹靂。

  喜連面色慘白,凝神氣息,攢足了勁兒道:

  “斐大人,接旨。”

  ——

  待得知臨城那兩萬京師盡數南下,林昌也便放了心,三萬精兵將皇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又等了四日,看皇帝毫無動靜,這才放下心來,當夜於斐府一聚。

  入夜,斐府燈火如晝。

  把盞相邀,奉承不休。

  “恭賀斐大人榮升督師,這般平步青雲,可真古今未有…”

  “斐大人文武全才,膽識過人,下官不勝欽佩。”

  有人喝的滿面緋紅,盯著何晏瞅了半晌,終是忍不住,“何…斐大人,經此一事…您能握權實乃眾望所歸!”

  邊兒上眾人卻是心明鏡的,聽得出這話間隱意,都趕忙上前拍撫,“醉矣,醉矣。”

  “莫說混話…”

  “斐大人老夫敬你一杯…”

  “斐大人莫要推辭…”

  林昌見狀輕嘆口氣,撥開那群人,把裡頭的人揪了出來。

  何晏冷一張臉,神態極其消頹,醉的連酒盞都拿不住。

  林昌將人拖到外頭,尋了一處清淨地方。

  憑欄而立,得夜風醒酒。

  林昌以袖當布,擦淨何晏手上酒液,“這可是傳說中千杯不倒的何大人?怎的如今竟這樣作踐自己,喝的臉都不要啦?”

  何晏面頰醺紅,一言不發,渾身酒香濃烈。

  林昌笑道:“為了小皇上?”

  何晏依舊默不作聲。

  林昌冷哼一聲,“你那點心思我還瞧不透?”

  何晏看他一眼,眼內布一層血色。

  林昌這才又道:“…誠然,我是猜的。”

  何晏卻忽然開了口,聲色極輕,“是。”

  林昌嘆道:“竟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瞧何晏低垂了眼,又笑道:“我當你難受個什麼勁兒,原來是怕傷了那人的心?你我相識數載,我竟沒看出你是個情種。”

  笑了半晌,見何晏眼底殺氣漸濃,便正色道:“這皇上是生的俊,可惜心太狠,你且看看他是如果作踐你的,若不是你命硬,想來你我早已是天人永隔,眼下我正給你往墳頭澆酒吶。”

  何晏心裡頓時一輕,後又雙目盡赤,“他竟算計我…”

  林昌斜了眼笑道:“就是,他這樣手段狠毒,你要他作甚?再者說,這外頭姿容俊麗的小娘皮多得是,你又何必非在一顆樹上吊死。”

  上前拍拍何晏,林昌道:“罷了罷了,知道你喜好男風,回頭兄弟給你尋個絕妙的後庭花,定比這個強…”

  何晏蹙眉凝眸,端的是神色鬱郁,“可我也算計他…”

  林昌嘆口氣,“你可有聽我說話?”

  何晏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給我一壇酒。”

  林昌不經意後退兩步,“你明知我不勝酒力,莫非是想灌我這一壇,然後取我童子身瀉火?”

  何晏轉身欲走,奈何步履不穩,竟險些跌在地上。

  林昌看他這副摸樣,實在受不住,

  “真是丟人,你且留在這裡,我給你取來便是。”

  言畢,便轉身回屋。

  片刻後,便單手拎一壇馥郁花雕,夾兩隻寬口酒盞,急步而出,“得,我今兒也豁出去,咱們兩個一醉方休!”

  何晏看林昌半晌,“你是誰?”

  林昌瞠目,“你不會喝傻了罷?”

  何晏自語一般,“林昌…幫我備馬。”

  林昌怔怔道:“要馬做什麼?佐酒?”

  何晏道:“你去便是。”

  林昌無奈,只得抬手喚過來個侍衛,叫其將自己的坐騎牽來。

  何晏拿整隻酒罈,仰頭一傾,豪興滿飲。

  林昌轉而依在欄杆上,“借酒消愁?”

  何晏喝光了壇中酒,“不是借酒消愁,是壯膽。”

  林昌見何晏衣襟前酒漬斑斑,“兄弟,你壯膽也便罷了,不至於將自己喝成這幅德行…”

  何晏摔破空壇,臉色暈紅,扯了韁繩翻身縱馬,煙一樣的,轉瞬便沒了影兒。

  林昌想著那馬鞍上還掛了自己的佩劍,只願這小子別是去弒君,可也不放心,便又尋一匹馬,攆了上去。

  十幾道宮門大開,兩匹快騎,風影急行。

  翎羽宮,檀香冷凝。

  燭火籠一層薄光在那人臉上,更襯得其輪廓俊美清雅,可一雙鳳目卻冷冰冰的,戾氣難擋,平添許多陰鬱。

  宮女熱了幾碟精巧的東西,端給喜連。

  喜連接好托盤,小心翼翼的過去,

  “皇上…吃些東西罷…”

  元荊卻玉雕的一樣,紋絲未動,連話也欠奉。

  喜連聲色一顫,跪在地上,“皇上…這都好幾日了…再這樣下去…怕是熬不住了…”

  九曲玲瓏燈內忽然火光暴漲,燈花噼剝作響。

  外頭雜音大躁,還未等喜連反應過來,那人已經進了內殿裡。

  此刻醉醺醺的望向這邊,黑眸酷烈如刃。

  喜連擦了眼角的淚,冷一張臉自地上起來。

  卻是招呼也不打。

  整宮的宮人都屏息而待。

  林昌抬手搭在何晏肩上,“別亂來。”

  何晏依舊直直的盯著元荊。

  元荊神色平靜無波,似乎就從來就未有人進來,亦或者,這周遭就沒個人在。

  林昌蹙眉,想著小皇帝這幅不咸不淡的摸樣,照何晏這暴烈性子,怕是要上去砍人了。

  念及至此,卻見何晏果不出己所料,大步上前。

  林昌暗呼一聲不妙。

  畢竟弒君就坐實了亂臣賊子的惡名,眼下何晏根基不穩,如此一來,定是全國舉而討之。

  正要出手攔截,卻見何晏直直的跪在元荊腳邊兒,抱著元荊的腿腳就不撒手。

  林昌自覺臉皮夠厚,可見何晏這幅摸樣,都臊的麵皮發燒。

  何晏醉的有些神智不清,話不經腦,

  “江懷瑾…我是淮淮,我沒好,你饒了我罷。”

  第70章 出征

  也不等元荊開口,只一個勁兒的哀求討饒,語言零碎。

  可又不像是胡言亂語,倒是有條有理。

  “我這樣都是迫不得已…總不能一輩子呆在宮裡…說出來又怕你再給我喝藥…”

  “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你要這樣狠心…”

  “即便是我起初對你差些,可你也不至於這樣禍害我…”

  “我這輩子鍾情於你,何家以後怕是沒後了,你叫我斷子絕孫也便罷了,也不給我家留半點香火…”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你當什麼皇帝。”

  林昌實在看不下去,黑了臉,轉身而退。

  燈火趨於平穩,陰陰影影,看著雖是對影成雙,那人卻是暗自孤零。

  元荊輕側過臉,濃長眼睫下,淡影如墨,

  何晏趴在元荊腿上,含混哼一聲,

  “…江懷瑾…說句話…”

  元荊道:“以後別再過來。”

  喜連一滯,微微側頭去看那跪在地上的人。

  何晏抱緊了元荊,安靜的依附在他腿邊,闔著眼,眼下少許清淺。

  默不作聲,像是睡著了。

  元荊神色平靜,深深望一眼何晏,

  “你醉了,你饒不了我。”

  “況且,我也不想饒了你。”

  ——

  睜了眼,何晏頭痛欲裂。

  一邊的順順見他醒了,這才鬆了口氣,

  “主子,您可醒了。”

  何晏自床上坐起身,想著自己昨晚上像是去了一趟皇宮,可看著周遭的擺設,該是已經回了府。

  坐著尋思半晌,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念及至此,何晏側頭去問順順,

  “我昨晚上可是自己走回來的?”

  順順正差下人去打溫水過來,聽見何晏問話,轉身恭敬道:“大人,你是給林大人扛回來的,晚上還吐了兩遭,這被褥都換了兩回了。”

  何晏眼底布一層血絲,“林昌呢?”

  順順道:“林大人今兒早晨來過一趟,見您沒起便自個兒早朝去了。”

  何晏不語,給下人伺候著更衣潔面,正想著出門,卻瞥見林昌一身大紅的朝服抬步入門。

  跟何晏打個照面,林昌竟直接笑開了,“起了?”

  何晏不去看他,“昨晚上有勞了。”

  林昌幾步上前,一撩官服,尋一處坐下,“你竟記得是我送你回來,我當你早不省人事了呢…”

  何晏淡淡道:“順順說的。”

  林昌微微斜眼,“不記得也好,一想昨晚上你那光景,我都替你害臊。”

  何宴靜了半晌,一幅欲言又止的摸樣,“我昨晚怎麼了?”

  林昌拍腿作勢,“你精蟲上腦,將那小皇上強了。”

  何宴冷哼一聲,“我當什麼是大不了的事…”

  林昌撇撇嘴,“你想什麼呢,我話還沒說完,是強行下跪。”

  何晏麵皮一僵,“他竟給我下跪?”

  林昌搖搖頭,“不,是你給他下跪。”

  何晏強笑一聲,“給他下跪?你當我會信?”

  林昌道:“你若不信,回頭去問喜連,他一個奴才總不至於誑你。”

  後又到:“我認識你這些年,還真頭一回見你這副摸樣,你求他的頭幾句話就我聽不下去,便去躲去外面,不多久就給喜連叫進去,我起初還以為你能幹出一番什麼大事來,結果那樣快就睡在皇上腳邊了。”

  何晏恍若未聞,臉色一絲怒容也沒有,卻也讓人膽寒心驚。

  林昌斂了唇邊笑意,抬眼窺探著何晏的神色,

  “照你那麼說,之前的事,就這麼算了?”

  何晏定定的站著許久。

  開了口,心不在焉,“今天早朝皇上可有過去?”

  林昌見其不欲再說,便也不強求,“沒有,倒是下了一道聖旨,叫你去東南督軍。”

  何晏到:“好。”

  林昌看他一眼,“你不怕這其中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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