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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順自然而然的跟在喜連後頭,走了半晌,卻覺得不對勁,一抬頭,卻發現全無自家主子的影蹤。

  止了步,順順回頭看了半晌,又折回去,

  “主子,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何晏面無表情,遙望了那人遠去,直到那身影沒在那萋萋柳綠里,再也看不出個個數。

  大理寺卿這樣急著面聖,斗膽差人叫皇上回去,除了查出來謀逆之事,該也不會有別的。

  這一去,再見之時,怕是要刀劍相向了。

  順順立在旁邊等了半晌,“主子?”

  何晏道:“出宮,快。”

  順順道:“回府?”

  何晏道:“回不去了,出城。”

  ——

  御書房。

  楊連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雖時值暮春初夏,周遭都是熱氣蒸騰,可這人卻是一身的冷汗。

  深宮帷幕,氤氳死氣。

  元荊許久不語。

  楊連心一橫,開了口,聲色悽厲,

  “皇上…微臣萬死…說林昌有謀逆之心並非危言聳聽!”

  元荊指尖冰涼,微微抬眼,

  “北騎到了哪裡?”

  “回皇上,距京不足百里。”

  元荊輕吁口氣,“下去罷。”

  楊連傻在一處,還想著自己莫不是聽岔了,便不肯走,依舊跪在地上,“皇上?”

  元荊輕一抬手,不欲再聽其說。

  楊連垂首叩首,起身後退的時候,也是雙目圓睜,滿面驚悸。

  待人走了,喜連白一張臉,轉頭去看元荊,

  方才聽了謀逆,只想著淮淮之前也是名將,便道一句,

  “皇上,恕奴才多嘴,不如奴才將淮淮叫過來罷。”

  元荊提筆一頓,眼底譏笑若有似無。

  “不必了。”

  再去看那東南兵敗,急需援兵的奏報,便提筆自那白絹上寫一行小字。

  事畢,又交予喜連,

  “拿去給建威將軍,叫他持此密令,去臨城領那兩萬人,南下援軍去罷。”

  喜連也未有多想,只雙手接了密令,

  “奴才遵旨。”

  元荊又道:“自宮中抽三百帶刀侍衛,將何晏捉回來。”

  ——

  是夜。

  暗處行兵,魚貫而入。

  御書房外頭,忽然燈火如晝。

  兵戈相見,殺伐不休。

  小太監面色死白,竟是連跑帶逃,

  “皇……皇…皇上…”

  喜連一愣,轉過頭怒目罵道:“蠢東西,莫不是見了鬼了?還有點規矩沒有?”

  那太監完全顧不上喜連,忘了下跪,只哆嗦著立在外殿,緩緩轉頭望了那緊合的門板,眼底忽然涌一絲怪譎之色。

  緊接著外頭噼里啪啦的幾聲鈍響,那門板生生給撞開了,開了一條fèng,露出如墨夜色。

  沾血的侍衛瞬時撞進來,跌在地上,麵皮猙獰,眼布死色。

  外殿的宮人登時炸了鍋,包頭鼠竄。

  卻未有一人高呼護駕。

  這護駕的人都死了,還喚誰來護駕,還是自個兒逃命要緊。

  內殿裡嘭的一聲,小宮女手上的茶盞砸在地上,癱軟倒地。

  喜連僵在一處,像是不能適應這突來一幕。

  整個內殿裡,最鎮定的反倒是皇上。

  低眉順目,擱下批了一半的摺子。

  端坐靜候。

  喜連瞪著眼,見何晏緩慢自門後移出,織錦華服,神色淡漠。

  喜連眼底浮出些喜色,正欲上前求救,可這念頭一起,又馬上明白過來。

  何晏目光越過喜連,靜靜盯著裡頭的人,再無任何舉動。

  方才來的路上,斬殺三百侍衛,正是去捉自己的。

  千鈞一髮,幸而自己先行一步。

  身後的士兵提刀而入,寒光熠熠,虎狼之勢。

  喜連心口似給一擊,氣血翻湧。

  元荊笑道:“淮淮,你也會起兵造反吶?”

  何晏對上他的眼,說不出的滋味,

  “不是淮淮,是何晏。”

  方才瞪著眼的喜連,伸了手指,嘴唇哆嗦。

  “你…你…白眼狼…”

  接著便癱軟在地,失聲痛哭。

  不小心撞翻了琉璃熏爐,騰起的香灰漫漫,卻像是那一年西子湖邊兒波紋瀲灩。

  暮天雁斷。

  江懷瑾抵在何晏身後,雙手攥緊了那人的衣角,淚珠兒晶瑩。

  何晏轉過頭去看江懷瑾,無奈淺笑,

  “別哭。”

  將人抱在懷裡,夕照彌了一身,地上的影子纏在一起,分不出個彼此。

  現在想來,那真真是最後的純粹。

  自此之後,幾度起落,再無往昔風流。

  元荊淡淡的望著何晏,依舊未有吭聲。

  何晏卻恨不得他此刻掉幾顆淚下來,揪著自己,或打或罵,都比現在強上許多。

  一雙冷眸鈍刀子一樣,戳不透,卻疼的透了。

  元荊卻是如釋重負。

  想著他曾一騎驄馬劍九州,千杯不醉指王侯。

  又想著他臨水迎風笑回頭,為君赴宮飲鳩酒。

  的確不適合當個瘋子。

  靜默許久,元荊才又開口,

  “你好了…”

  何晏口舌乾澀,“恩。”

  “裝的挺像。”

  “不像,你沒看出來罷了。”

  “你竟然騙朕?”

  “你沒騙過我?”

  元荊笑道:“我算計你一回,你又算計我一回,扯平了。”

  “扯不平。”

  “你也可以給我毒酒,誅我九族。”

  “你沒九族可誅。”

  “總還有一條命。”

  何晏眼望著他,四目相對,“我沒想讓你死,本也沒想逼宮。”

  鳳目里隱隱怒意,“那你這是來請安?”

  何晏不自覺道:“咱們能不能像以前一樣,你聽我的,我去平賊。”

  “以前?”元荊全身一顫,後又失聲而笑,

  “你當我是什麼?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何晏道,

  “我怨你,愛你,都是真的。”

  第69章 醉酒

  福壽殿。

  距上朝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九龍金漆座上依舊空蕩蕩,半個人影也沒有。

  禪鍾蒼冷,消融在空氣里,嘆息一樣。

  百官依舊縮著脖子留在原地,沒一個提前退朝。

  昨晚上發生的事,不脛而走,雖未有人提及,卻都是心照不宣。

  此刻便是等不到皇上,總還也能有個結果不是。

  ——

  風過,吹的房檐兒上的樹葉沙沙作響。

  廳堂里的男人眉頭一簇,

  “還出不去?”

  面前的小廝垂著頭,“少爺,門口的兵越發的多了,小的方才去看了一眼,是真出不了門。”

  斐清正一下頭頂烏紗,神色微沉,“我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將臣,沒有聖諭,竟給這樣不明不白的圍了一早晨,不知何人膽大包天,竟敢在天子腳下胡鬧,且看我出去同他們理論。”

  小廝聞言,聲色疑慮,“少爺…還是別了罷,我看那些人可是凶的狠,刀尖兒雪亮,別在傷了少爺…”

  斐清甩袖而出,“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人的刀尖兒敢往我身上招呼!”

  奴才的眼自然是極尖利的,看的出外頭的人殺氣騰騰。

  生怕自家少爺出去遭了亂子,小廝好說歹說攔不住,便心一橫,兩個膀子箍緊了斐清的腿,索性坐在地上。

  兩人正拉扯間,外頭的大門卻是不拉自開。

  硬木門栓因外力斷成兩截,砸在地上,給進來的無數黑靴兒踢到一邊。

  斐清狠力踢開腳邊兒的人,望著進來的官兵,滿面雷霆,“私闖官宅,你們好大的膽子!”

  小廝見狀不對,也顧不得斐清,逃一樣的朝後院竄。

  走在前頭的侍衛寒著臉,全然未看見斐清一般,直奔那小廝而去。

  手起刀落,一桿鮮血赤箭一般直she出來,濺了滿牆斑駁粘膩。

  這一回,斐清才徹底靜下來。

  從門口迎面而入的男人一身朝服,玉珠帽,補繡獅子,想來該是一品武將,可卻是自個兒在朝廷上從未見過的。

  男人虎目鷹眉,唇角笑意盎然,

  “還真是挺像,田崇光倒是會挑人。”

  言畢,便回頭去看跟在身後進來的人。

  待看清了後來人的長相,斐清登時麵皮扭曲,抖的像是風裡的葉子。

  早就聽說自己同那jian賊生的像,本還慨嘆著仕途無望,可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加官進爵,眼下再來看這麼一張臉,卻是茅塞頓開了。

  何晏望著斐清頭上的金帽頂,“你現在是三品?”

  斐清嘴唇哆嗦著,卻實在說不出話。

  一邊的林昌笑道:“長的雖像,性子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吶。”

  斐清攥了攥手,平復半晌後,一張嘴卻還是結巴,

  “你…你們…想幹什麼?”

  何晏冷聲道:“把朝服脫了。”

  斐清面色惡寒,“你…”

  可話還未說出口,就給上前的士兵將除下烏紗玉帶,連靴子也沒放過,只他留了一身中衣。

  林昌抽刀,轉臉去笑何晏,“你倒是想的周到,生怕壞了衣裳你上不了朝。”

  言畢,便抬手將刀尖捅入斐清心口。

  一泓鮮血滴落,在日頭底下竟顯得色澤詭異。

  林昌瞧見斐清裂眥嚼齒,便又開口道:

  “哦,方才忘了同你說,殺你的人叫何晏,你到了地下同閻王爺告他的狀便是,千萬別來找我,同我沒半點干係,我不過是個幫忙的。”

  ——

  日上三竿,福壽殿依舊未有一人離去。

  滿朝文武雖面上寧定,可眼底卻是掩不住的驚懼。

  又過了片刻,喜連白一張臉過來宣讀聖旨。

  百官朝拜,心想著該是退位詔書。

  可聽了半晌,自喜連口中宣讀出來的聖旨竟是斐清才識俱優,至性忠直,特升兵部尚書,授一品督師,轄北疆東南,望為國盡忠,不負任使。

  眾人愣在一處,也不知這又是唱的是哪一出。

  讀完了聖旨,喜連微微抬眼,去看那空出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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