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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輔實在忍不住了,起身拱手,顫巍巍地勸:“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際,雖然尚在先帝孝中,但為了延續皇室香火,您完全可以及早娶後納妃,普天下人都能理解的。”

  “正是。陛下,您剛登基,又如此年輕,何必、何必……呢?”

  “立儲非同小可,請您三思呀!”

  元老重臣穩立兩朝飽經風雨,極為忠誠,均敢於直言進諫,洪慶帝的手足卻沒表態。

  趙澤安十分尷尬,臉紅耳赤地把聖旨雙手呈給胞兄,正色道:“皇兄,收回成命吧,老大人們說得對,您正年輕,子嗣三兩年就有了,無需立太弟。”

  趙澤雍拍了拍胞弟的手背,示意對方冷靜,他起身,負手踱步,並擺手阻止欲跟隨起立的親信們,沉聲表明:“蒙先帝厚愛信任,朕繼位為皇,本應儘速娶妻納妃、誕育兒女。然而,大成近年連遭災難,戰亂、匪患、天災、瘟疫等橫行,令黎民百姓受苦,朕身為天子,理應自省,經奉天監嚴密觀星象後得知:朕早年在西北征戰時,難免造下殺孽,有損國運福澤,若今後勵精圖治、仁政愛民,並時常虔心向天禱祝,定能為大成增添福澤,以保國泰民安!”

  眾人側耳傾聽,茫然暗忖:您說的這些,與綿延子嗣有何干係?

  趙澤雍早已鐵了心,闡明正當理由後,又嚴肅分析:“關於立儲,朕深思熟慮後,認為小九合適,無論年齡還是品性,雖說能力尚缺,但只要多加磨練,想必會精進的。”

  “撲通”一聲,趙澤安下跪,滿臉焦急。

  瑞王等人心知肚明,齊齊暗中嘆息,卻無法勸阻生性剛毅固執的兄長,尤其對方還登基做了皇帝。

  趙澤雍攙起胞弟,沉穩堅決道:“依朕看,早立儲君有利於社稷穩定,在座諸位俱是國之棟樑,待昭告天下立儲後,爾等皆是太弟師長,切莫推辭教導重任。”

  話已至此,眾人面面相覷,心裡琢磨:陛下年長九皇子十五歲,算起來,真真可謂“兄長如父”;而且,九皇子聰敏勤懇、品性端方,體格也健康結實……慎重審視,並無大不妥。

  ——皇帝本人提議的,臣下除了嘖嘖稱奇,簡直無言以對!

  足足商談至午時,他們再三斟酌後,只能妥協,起身拱手道:“陛下聖明寬宏、深謀遠慮,臣佩服。”

  趙澤雍滿意頷首:“很好,此事就商定了。”

  光陰似箭,轉眼,六月炎夏到了。

  “容大人好!”

  “卑職拜見大人。”

  “您的晚膳還是端房裡?”

  容佑棠邊走邊點頭,熱得汗流浹背,一把推開門,抬眼便看見神情複雜的宋慎。

  “神醫,怎麼啦?今日老百姓又給你送了許多蔬果蛋餅,攔都攔不住。”容佑棠朗聲說,快步行至盥洗架,整張臉埋進木盆,痛痛快快涼慡了一把。

  “鄉親們真是客氣,我三令五申,明說不收謝禮的。”宋慎欣慰搖頭,抱著手臂走到朋友身邊,低聲告知:“州府送來一份新邸報,你趕緊去看,陛下把九殿下冊立為皇太弟了!”

  “皇——唔咳咳咳~”容佑棠猛然抬頭,滴水的臉目瞪口呆,冷不防嗆得劇烈咳嗽,他急忙跑向書桌,拿起攤開的邸報細看,指尖顫抖,不敢置信地喃喃:“陛下居然……不立太子立太弟?他、他實在……”

  “真是條漢子!”

  “不過,九殿下才十來歲,私底下咱說句大不敬的話,他幾乎相當於陛下兒子,其為人也正直上進,值得栽培。”宋慎異常服氣,連連讚嘆,而後才想起告知:“哎,下午飛來只鴿子,我把信筒放抽屜里了,可沒拆啊。”

  “我自然信你。”

  容佑棠心神大亂,屏息拆信,只見慶王遒勁雄渾的熟悉筆跡映入眼帘,信上寫道:

  梅子將熟,舊釀已盡,新酒尚在梢頭經風吹雨洗,愛卿可緩緩歸矣。

  第252章 結局

  一別京城數月, 此前在瘟疫肆nüè區日夜見識生離死別,人心頻繁焦慮悲痛,包裹上厚厚一層柔韌外殼,世間稱之為滄桑。

  眾人騎馬,小跑向氣勢恢宏的康勝門,容佑棠抬頭眺望, 隱約流露喜悅。

  “陛下吩咐咱們走康勝門, 這可是出征凱旋才有的殊榮!”宋慎頗為訝異,他身穿直身霜色袍,頭戴飄巾,腳蹬雲頭靴, 俊朗中透著桀驁灑脫,神采奕奕。

  “平定瘟疫,其實與征戰無異, 同樣兇險,北營和沅水數萬將士們冒死援救災民, 入京走康勝門也正常。”容佑棠嗓音清朗,又騎行一程後, 高聲吩咐道:“諸位,都下馬吧,隨本官一同拜見奉旨相迎的大人們。

  “是!”

  於是,隊伍中排得上名號的文官武將紛紛下馬,戎裝官服筆挺,竭力壓抑凱旋的得意興奮勁兒, 穩步走向城門。

  容佑棠揚起謙和笑臉,近前便拱手,歉意朗聲道:“奉詔賑災欽使容佑棠幸不辱命,現已消滅災區瘟病,特回京述職!如此炎熱天氣,卻勞動諸位大人大駕,容某實在惶恐。”

  “哎,哪裡哪裡,此乃陛下旨意,況且天兒也不熱。”

  “辛苦了,你們切切實實做到了為朝廷分憂,值得嘉獎。”

  “路上還順利吧?”

  ……

  出城相迎的分別是禮部、兵部和戶部的官員,見面後好一通寒暄。自太子登基後,此前種種不堪的流言蜚語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誰提半個字,眾官諱莫如深,只顧親近新皇及其心腹干將。

  “容老弟,一路辛苦啦!”戶部左侍郎詹同光春風滿面,愉快告知:“接風宴已備下了,酉時中皇宮御花園荷風榭!尚書大人有令,讓你先回家報平安,洗洗風塵、歇一歇,晚上赴宴時再聊。”

  容佑棠欣然感激道:“既如此,容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風塵僕僕的,確實不便拜訪尊長。此處炎熱,不如進城吧?”

  “請。”

  “請!”

  一行人熱絡交談,無比融洽,因為眾官深知容佑棠不僅年輕有為、才幹出眾,且一向是今上的心腹親信,人之常情,自然極力避免與之交惡。

  呈交公文奏報後,容佑棠匆忙回家,雖睏倦,但興致不錯——自獲悉洪慶帝冊立皇太弟後,日漸滑落無形深淵的他瞬間止住頹勢,整個人輕巧一躍,仿佛飛上雲端,惆悵苦悶蕩然無存,飽含感動喜悅。

  “大人回府啦!”

  “快!快去告訴老爺。”

  “小的給大人請安。”

  ……

  容府上下歡天喜地,下人們奔走相告,搶著行禮問候、捧衣奉茶。

  容開濟和容正清叔侄快步相迎,喜笑顏開。

  “孩兒給您二老請安!”容佑棠趕忙上前,恭恭敬敬磕下頭去。他主動請纓救濟瘟災,長輩自是萬分擔憂,日夜懸心,擔驚受怕地盼著遊子歸家。

  “起來,平安就好,起來吧。”容開濟眼眶泛紅。

  “唉,這孩子,累瘦了整一圈。”容正清十分疼惜。

  容瑫兩眼放光,欽佩道:“哥,您真厲害!什麼災什麼難都能給撫平了。”

  容佑棠失笑搖搖頭,正色表示:“平定瘟災絕非憑我一己之力,數萬將士和數百大夫是關鍵,前者鎮住局勢,後者妙手回春。”

  容瑫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笑笑,對兄長的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瑫兒,先讓你哥洗洗,一會兒午膳再聊。”容正清催促道。

  “哎,好的。”

  “佑棠,回房去吧,洗沐用具都備好了。”容父紅光滿面,腳下生風地忙碌著。

  容佑棠慡快點頭:“行,那待會兒見。”

  不多久,四人入席後相談甚歡,熱鬧非凡,大多談些家常大小諸務,夾雜含蓄議論朝局。

  因著晚上要赴宮宴,席間便只喝了一輪酒。期間,容父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告知:“那天夜裡叛黨造反逼宮,街上滿是帶刀將士,兵荒馬亂,次日清早聽說,周家出事兒了:周大公子喝花酒夜歸,死於馬蹄踩踏,周大人悲慟過度,昏厥醒來就動彈不得了,而且無法言語。”

  容佑棠驀然怔住,思緒一片空茫,半晌,才輕聲說:“我知道了。”

  “人各有命,你別多想。”

  “作孽太多,不值得同情。”容正清沉著臉。

  容佑棠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響亮稚嫩的哭聲,便順勢岔開話題,望向弟弟:“是侄兒吧?”

  “可不嘛!那臭小子,我出門時非要跟著,這會子又哭。”容瑫忙起身走向門口,從奶娘手中接過一歲半的兒子,佯怒訓責:“不許哭!你自個兒吵著來做客,卻如此失態,羞不羞哇?還不快給長輩們見禮?”

  清醒時慣常哭一場的嬰孩趴在父親懷裡,白白胖胖,飛快止住哭聲。

  “罷了,小孩兒哪裡聽得懂道理喲。”容開濟樂呵呵,滿臉寵愛。

  容佑棠贊道:“孩子愈髮結實了!看那眼睛,真靈動,滴溜溜轉,一看就是聰明的。”

  容瑫登時合不攏嘴,連連謙說“犬子頑劣”。

  按事先的商議行動,容開濟餘光一瞥,容正清會意,大聲清了清嗓子:“咳咳。”

  容佑棠循聲扭頭。

  “瑫兒媳婦又有喜了,肚子裡的已經六個月,脈象顯示多半為男丁。”容正清和顏悅色,狀似隨口閒談。

  然而,容佑棠已經非常有經驗了!

  “是嗎?”容佑棠心裡“咯噔”一下,有些猜想,面上高興道:“恭喜瑫弟了!唉,大侄兒出生時我不在京城,甚是遺憾,希望能趕上二侄兒的滿月酒。”

  “但願如此,一言為定!”容瑫眼神誠摯,隨即被叔父斜睨一眼,他便按計劃告退:“哎唷,這小子吵得很,我哄他回屋玩去,失陪片刻啊。”

  “去吧。”

  很快的,僅剩三人相對。

  容佑棠正襟危坐,自覺準備好洗耳恭聽的姿勢。

  果然!

  “棠兒,你是最聰明不過的,咱們一家人,就不拐彎抹角了。”容正清開門見山。

  容佑棠耐性十足:“您二老慢慢兒說,我聽著呢。”

  “唉。”容父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年紀不小啦,還總這麼單著,我一向擔憂,無奈勸不動,委實愧對你娘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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