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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言謝。其實是陛下看重你的醫術,否則我磨破嘴皮子也沒用。”容佑棠慡朗回以一拳,頓了頓,他心裡實在沒底,忐忑不安,遂耳語打聽:

  “咳咳,問你個事兒——”

  宋慎生性聰明,他旋即抬眼,乾脆利落打斷道:“壽命天定,凡人說不準,但生老病死,人人都逃不過。以他的病情,若能熬到開春,興許還有一年半載光景,熬不過也就去了。”

  去了……駕崩……

  容佑棠沉重頷首,久久不發一言。

  “害怕了?”宋慎關切問。

  容佑棠回神,正色答:“不是怕,而是擔憂。朝堂不穩,天下何安?”

  “莫慌,天塌下來自有高人頂著,大不了亂一陣子,終將歸於安穩。”宋慎氣定神閒,心裡卻說:無論誰繼承皇位,只要別動他,老子一概不理睬。

  容佑棠失笑搖頭,嘆道:“你倒是豁達。可一旦生亂,就誰也沒清靜日子過了,我始終盼望能穩則穩。”

  “你們各憑本事顯身手,誰也別動他!”宋慎抬眼,肅穆強調。

  “我們當然不會。”容佑棠坦蕩蕩,接過藥杵搗了幾下,低頭撥弄碾碎的藥材。

  宋慎抱著手臂,扭頭望向窗外沉思,側臉鼻樑高挺,五官俊朗英武,不再嬉笑遊戲人間。

  客房內靜悄悄,雙方各懷心事。

  “叩叩~”

  房門忽然被敲響,張冬隔著門稟報:“大人,晚飯備好了。”

  “端進來吧。”容佑棠打起精神,朗聲招呼:“宋掌門,天大的事兒都放一放,咱們先吃飯!”

  宋慎笑了笑,點點頭。

  數日後便是除夕,京都四處張燈結彩,喜迎新春。

  卯時末,天仍黑沉沉,寒風似刀,裹著雪花撲面襲來,奇冷無比。

  “天爺啊!”

  “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心急如焚的李德英喘吁吁,勉力小跑奔下台階,一把抓住假扮成太監的宋慎,嘴唇發白,顫聲對慶王說:“殿下,快!”

  “走。”趙澤雍警惕四顧,輕輕一推容佑棠肩膀。

  一行人步履匆匆,剛邁進門檻,李德英火速催促關門落鎖,緊張叮囑:“都打起精神,一隻蚊子也不許放進來!”

  “是!”侍衛們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李公公,怎麼回事?”趙澤雍低聲問。

  李德英步履蹣跚,搭著宋慎的胳膊,哽咽耳語稟告:“今日除夕,陛下按例要忙於祭祀、祈福、接受敬賀等等,老奴寅時末去伺候,發現陛下清醒睜著眼睛,卻、卻無法開口說話……老奴不敢聲張,悄悄請了王御醫診治,可他束手無策!實在沒法子了,只能請您進宮。”

  陛下病得失語了?容佑棠的心猛然下沉。

  “絕不能聲張!膽敢泄露消息者,殺無赦。”趙澤雍神色冷峻。

  “老奴明白。”李德英急切詢問:“馬上天亮了,稍後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都將入宮拜見陛下,您說,該怎麼辦吶?”

  趙澤雍止步,快速思索半晌,細細教導:“因西北戰火未停,陛下愛民如子、擔憂百姓安危,特齋戒數日,虔心禱告天地神明與列祖列宗、為大成祈福,任何人不得打擾。”

  “啊?”李德英呆了呆。

  趙澤雍極力冷靜,沉聲吩咐:“陛下龍體欠安,近期不適宜太操勞。李公公,你斟酌斟酌,按本王的意思把消息透露出去,靈活應變,先穩住局面,一切責任由本王擔負!”

  第229章 瀕危

  “這……”李德英心如擂鼓, 猶豫不安。

  “事不宜遲!”趙澤雍壓低嗓門告誡:“待會兒很可能得鬧一場,你先琢磨琢磨,以免臨場緊張出錯。”

  “是、是。”李德英艱難咽了口唾沫,白著臉點頭:“老奴明白了,一定按您的吩咐去辦。”

  “萬事有慶王殿下扛著,公公, 鎮定些, 你繃得太緊了。”扮作太監的宋慎小聲安慰,他從懷裡掏出一粒藥,催促道:“來,吃一顆六清安神丸。”

  “哎, 多謝。”李德英接過藥丸,信任地服下,他和宋慎相識數年, 彼此知根知底。

  容佑棠輕聲提醒:“既然陛下要虔敬祈福,香案和爐鼎等物件必不可少, 千萬別忙起來遺漏了。”

  “容大人提醒得對!”忙碌不堪的李德英抬手一拍額頭,慶王在場他就有了主心骨, 逐漸恢復冷靜,快速道:“幸好,乾明宮內就有個小佛堂,供陛下打坐靜心所用,叫人擺上香燭貢品即可。”

  趙澤雍拾級而上,大踏步走向父親寢室, 沉穩叮囑:“瑣碎諸事皆由公公安排,特殊情況,不必拘泥禮法規矩,諸位切記隨機應變,共渡難關。”

  “是。”

  “好的。”

  一行人皆忐忑,繞過屏風,揮開層層明黃帳幔,靠近龍床。

  容佑棠只覺濃郁龍涎香撲鼻而來,夾雜微弱炭氣、苦澀藥味,被溫暖地龍一熏,有些憋屈,令人胸悶氣窒。

  “擺這許多熏籠做什麼?”趙澤雍皺眉問。

  李德英愁眉苦臉地解釋:“陛下四肢發冷,蓋多少被子都不頂用,無奈只能添幾個熏籠,老奴事先徵詢過王御醫的。”

  口不能言?四肢發冷?容佑棠拂開柔軟順滑的明黃緞幔,簡直不敢深入揣測帝王病情。

  “此處地龍和暖閣已足夠溫暖,無需額外添炭熏,咱們常人待久了都頭暈,何況病人呢?”宋慎嘆了口氣,果斷反對:“殿下,陛下四肢發冷並非因為受寒,快叫人撤了熏籠吧。”話音剛落,他已熟稔行至龍床前,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承天帝,而是侍奉父親的瑞王!

  “你——”宋慎張口結舌,睜大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

  “來人!”趙澤雍十分重視大夫的建議,揚聲命令:“把熏籠全撤了,你們自個兒沒覺得憋悶嗎?動作快點兒。”

  “奴婢遵命。”御前太監們絲毫不敢耽誤,七手八腳地執行命令。

  容佑棠稍慢一步,待其站定抬眼時,沉默對視的瑞王和宋慎突兀映入眼帘,他一愣,旋即靠近,拱手輕聲道:“下官拜見瑞王殿下。”

  瑞王猛地回神,他頭髮隨意捆束,裡衣單褲外歪斜裹著大氅,衣衫不整,明顯是從熱被窩中倉促趕來。他不再看宋慎,轉而說:“容大人請起,此等場合統統免禮。三哥,你們終於來了!”

  “宋慎,看你的了,務必竭盡全力醫治陛下!”趙澤雍凝重吩咐。

  “這是自然。”宋慎摘下太監帽子,隨手一丟,不自知地丟向瑞王身邊,他情不自禁,趁機飛快瞥視一眼,而後才撩起袍角坐在榻沿,開始為承天帝診脈。

  趙澤雍閉目定神瞬息,幾個大步近前,輕拍弟弟的胳膊,低聲問:“四弟,辛苦你了,沒事吧?”

  瑞王搖搖頭:“我沒事,但父皇……”

  “不急。來,坐會兒,稍後聽聽宋慎的診斷。”趙澤雍把弟弟按坐於圓凳,他和容佑棠並肩站立,距離龍床不足一丈,焦慮旁觀。

  站立的容佑棠居高臨下,他不露痕跡地移動腳步,定睛朝龍床望去:

  只見承天帝仰躺,半睜著眼睛,但不知是否有神智,他面色灰敗,嘴唇發青,呼吸時輕時重,嗬嗬喘氣。

  糟糕了,一看陛下那模樣就……容佑棠憂心忡忡,他無意識地掃視四周,發覺瑞王眼神發直,目不轉睛凝視龍床,面白如紙。

  足足兩盞茶的功夫。

  宋慎手法奇穩,一一起了銀針,當他救治病人時往往不苟言笑,極度嚴肅,令親屬油然起敬。

  “陛下請放心,您並無大礙,糙民這就開個方子,去御藥房親手配藥,煎好了再回來。”宋慎語氣輕快,為口不能言的病人掖了掖被子。

  承天帝神智清醒,眨了眨眼睛,而後眼珠子轉動,狀似尋找。

  宋慎會意,扭頭說:“二位殿下,陛下有請。”

  慶王、瑞王忙並肩上前,雙雙榻前下跪,俯身慰問:

  “父皇,兒臣在此。”瑞王眼神哀切,發自內心的悲傷。他天生孱弱,承天帝雖遺憾,但從未嫌惡,一向疼愛有加、衣食住行儘可能照顧,令其深深感恩。

  “您大可安心休養,外頭都安排好了,李公公稍後會稟報。”趙澤雍開門見山,直接告知父親最重視的難題。

  果然,承天帝欣慰眨眨眼睛,右手手指微動,敏銳察覺的趙澤雍肘擊弟弟,瑞王忙伸手握住,竭力平靜地寬慰:“父皇,您別急,宋慎煎藥去了,他說您並無大礙。”

  在屏風後開藥方的宋慎聞言筆尖一頓,紙上暈出一墨點,他佯裝若無其事,提筆蘸墨,繼續書寫。

  本欲迴避的容佑棠靈機一動,悄悄上前,伸出食指,在慶王后背寫道:指書。

  趙澤雍怔了怔,略微扭頭,心領神會,試探著詢問:“父皇可有吩咐?能用手指——寫在掌心嗎?”

  “您試試?”瑞王滿懷期盼地攤開手掌。

  正苦於口不能言的承天帝眼睛一亮,食指微動,慢慢在兒子掌心寫字。

  趙澤雍兄弟倆屏息盯著:

  “魯子興、譚閏、王錚、林婓濂。”瑞王一字一停頓,末了主動問:“父皇是否想召見以上四位大人?”

  承天帝點點手指,同時微不可見地點頭。

  “天已經亮了,那幾位元老應該正在入宮拜賀的路上,兒臣馬上安排人等候,大大方方把他們請來乾明宮議事,您看如何?”趙澤雍臨危不亂地請示。

  承天帝扯開嘴角,勉強笑了笑,以示贊同。緊接著,他又動手指寫了幾個字。

  瑞王屏住呼吸,慢慢地念:“琛兒,多穿衣衫——父皇!”

  承天帝眸光溫和,滿是慈愛。

  瑞王鼻尖一酸,登時眼眶發燙,擠出一抹笑,哽咽表示:“兒臣不冷,兒臣不孝,總是讓您擔憂。”

  承天帝吁了口氣,指尖安撫性地敲擊兒子掌心,略一思索,再度寫了幾個字。

  趙澤雍仔細辨認,湊近問:“您還想召見小九?”

  承天帝點點頭。

  “是!”趙澤雍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起身囑咐:“您歇著,兒臣這就去安排。四弟,父皇就交給你侍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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