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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醫們心急火燎趕到金殿,足足忙碌救治小半時辰,承天帝才徐徐平緩氣息。

  容佑棠垂手侍立,眼觀鼻,安靜沉思。

  午時將近,承天帝揮揮手,御醫們躬身,無聲退至偏殿等候,緊接著他招招手:

  “容卿,上來。”

  “是。”生平第一次,容佑棠腳踩漢白玉台階,拾級登上奢美絕倫的龍椅石基,屏息凝視,自發跪在龍椅前,並未抬頭,輕聲道:“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橫著半躺龍椅的承天帝詫異挑眉,繼而莞爾,慢悠悠拉高些褥子,威嚴道:“朕還以為你會先問候龍體安康呢。”

  “天佑大成,陛下貴為九五之尊,得諸天神明與歷任帝王之靈庇護,必定福壽雙全!”容佑棠堅毅答。

  承天帝好笑地撇撇嘴,問:“說吧,你有何事?”

  容佑棠儘量壓低嗓門,開門見山道:“陛下,您可還記得宋慎?”

  承天帝臉色微變,語調平平說:“唔?”

  “當年,是微臣極力舉薦他入宮行醫,後來出了意外,微臣卻遠在喜州,平白給您添了煩擾,委實惶恐不安。”容佑棠畢恭畢敬。

  “惶恐什麼?莫非是你指使夏小曼作惡的?”承天帝神色不驚。

  “微臣萬萬不敢!”容佑棠義正辭嚴地搖頭。

  “宋慎醫術精湛,這一點朕不否認,可他入宮另有私心,對吧?”

  容佑棠坦率直言:“陛下英明。宋慎確實有私心,可他從未掩飾,主動和盤托出,關於夏小曼……謀害親王,論罪該死!但宋慎毫不知情,雖然他犯下失察之錯,卻一直盡心竭力照顧瑞王殿下,有目共睹,還望吾皇明鑑。”

  “你直說吧,他怎麼了?”承天帝目不轉睛。

  “案發後,宋慎回故鄉避了一陣子風頭,又入京了,托微臣轉稟、他懇求繼續為您效勞,目前暫住寒舍。據稱,他在家鄉得了幾樣珍貴藥材,想贖罪獻給您。”容佑棠乾脆利落告知。

  承天帝抬手,心不在焉撫摸龍椅上的雕刻,沉吟片刻,緩緩道:“考察多年,朕相信他並未參與犯案,但畢竟險些傷及瑞王,鬧得沸沸揚揚,不便再入皇宮。這樣吧,你叫他安分住著,隨時聽候召喚。”

  “是!”容佑棠欣喜叩首,暗忖:待到危急時刻,興許宋慎能救命呢!他輕快道:“微臣代宋慎叩謝陛下仁慈寬恕。”

  “為案犯親屬求情,你好大的膽子,就不怕朕降罪?”承天帝虎著臉。

  容佑棠不假思索答:“陛下睿智寬宏,微臣卻愚笨,只知道凡事如實稟報,還望您息怒。”

  “哼。”承天帝冷哼,心裡卻是滿意的,帝王最忌諱被欺瞞。他仰臉,凝視恢弘殿堂頂部的彩繪藻井,忽然發問:

  “你認為廣平王如何?”

  第228章 病重

  廣平王?

  他不如何。

  容佑棠暗中搖搖頭, 恭順垂首,字斟句酌答:“回陛下:微臣入仕初期,因為官職低,鮮少與其碰面,而後外調喜州多年,長期遠離京城, 因此, 微臣不甚了解廣平王,望您見諒。”

  “是麼?”承天帝高高挑起一邊眉毛,似笑非笑,威嚴道:“私下閒聊而已, 不必緊張,有話直說,朕先恕你的罪。你自年少起投靠慶王府, 日常頻繁往來,居然對廣平王一無所知?”

  皇帝掌握生殺大權, 君臣之間,誰敢放鬆閒聊?

  容佑棠發覺避不過, 想了想,謹慎解釋:“一無所知倒不至於,但也只見過幾次面,那時微臣只是書生,與昔日二殿下絕無深交。不過,記憶中, 他幽默風趣,十分果敢。”

  “哦?”承天帝淡淡微笑,無意識地仰望彩繪藻井,眼神深邃複雜,狀似隨意地問:“那麼,你認為皇長子如何?”

  皇長子?也不如何。

  知子莫若父,您何必問我?

  容佑棠謹言慎行,自然不會直白批判皇子,一板一眼答:“大殿下儀表堂堂、文質彬彬,他人緣很好,素有賢名。”

  “素有賢名?”承天帝略微揚聲,笑意蕩然無存,停止觀賞藻井,扭頭問:“什麼賢名?”

  “孝順謙和、禮賢下士、大度仁慈——”容佑棠努力回想,豈料剛轉述大皇子的三樣長處,便被承天帝擺手打斷:

  “行了!”

  “是。”

  承天帝不笑了,臉拉得很長,雪白眉毛抖了抖,繼續問:“慶王呢?慶王在外頭是什麼名聲?你如實稟報,休得隱瞞!”

  “微臣遵旨。”

  容佑棠全神貫注,絞盡腦汁,電光石火間考慮清楚,正色告知:“說起慶王,他的名聲大概可分為兩類。其一,因為殿下擅用兵、曾屢次擊潰北蠻敵軍,故深得邊境百姓敬重信賴;其二,殿下久居軍中,為人剛正耿直、嫉惡如仇,且生性嚴謹端方、不苟言笑,難免有部分人畏懼忌憚,認為其鐵腕冷酷。”

  “唔。”

  承天帝點點頭,欣慰道:“你還算客觀誠實,並非一味誇讚或為他辯解。”

  “陛下英明神武、心如明鏡,微臣不敢用言辭粉飾。”容佑棠坦率直言。

  “呵呵呵~”承天帝輕笑出聲,重新仰望藻井,頗為感慨,懊惱嘆道:“老三那性子是天生的,強硬固執,稍微欠了些和氣,朕幾番教導,可惜收效甚微。”

  容佑棠垂首,龍椅近在眼前,遂順勢觀賞匠心獨運的金龍雕琢,明智地並未接話,任由皇帝喃喃自語。

  “真是頭疼。”承天帝皺眉,屈指戳弄明黃褥子,低聲唏噓:“朕在位數十年,至今仍未立太子。”

  容佑棠精神一震,屏住呼吸,側耳聆聽。

  承天帝目光銳利,不疾不徐問:“容卿,你認為哪一個皇子適合被立為太子?”

  容佑棠端端正正叩首,義正辭嚴答:“此乃國之大事,微臣不敢妄言,全憑陛下旨意行事。”

  “唔。”

  “朕心裡有數。”

  承天帝莫名的惱怒感漸漸消失。他近年疾病纏身,老邁衰弱,疑心更勝,每逢臣子拐彎抹角地暗示儲君人選時,他便不由自主憤怒,暗忖:

  朕尚未老糊塗,關於家國大事、諸皇子秉性,誰比得上朕清楚?你們就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討好儲君?

  “吾皇聖明。”容佑棠悄悄鬆口氣,心知自己又過了一關,他全程警惕,唯恐不慎觸怒病弱煩躁的帝王。

  承天帝閉目養神片刻,欲言又止,最終揮揮手:“罷了,你下去吧。”

  “微臣一定守口如瓶,請陛下保重龍體。”容佑棠叩首告退,頭頂午時天光,飢腸轆轆離去,反覆琢磨皇帝的病情和心思。

  夜間

  除夕夜在即,大街小巷熱鬧非凡,風中不時飄來炮竹味兒。

  容府的大紅燈籠高高懸掛,為安全起見,容佑棠如今出行皆乘馬車,他掀開棉簾、敏捷一躍而下,昂首闊步邁進大門、二門,疾走如風。

  “少爺回來啦!”

  “參見大人,您回來了,仔細腳下門檻。”

  “奴婢給大人請安。”

  ……

  沿途小廝僕婦紛紛行禮問候,容佑棠不時點頭,邊走邊問:“冬子,老爺用過晚膳了嗎?”

  “回大人:宋大夫給老爺開了方子,李管家親手煎藥,老爺進藥後,早早歇息了,吩咐小的照顧您進膳。”張冬特地湊近了,小聲回答。他是跟著下喜州的二管家,機靈活泛,悄悄領悟了些內情,對宋慎非常留意。

  容佑棠腳步一頓,皺眉擔憂問:“莫非老爺咳疾加重了?”

  “沒有!”張冬忙搖頭解釋:“宋大夫醫術高明,已治癒老爺咳疾,只是開了強身健體的方子。”

  “原來如此。”容佑棠如釋重負,轉而問:“宋大夫呢?他用晚飯了沒有?”

  張冬再度搖頭:“他自午膳後回屋,一直沒出來過,您和老爺都吩咐以貴賓禮待之,所以小的們不敢再三打攪。”

  “我去瞧瞧,你直接把晚飯端去客房。”容佑棠乾脆利落吩咐,快步去尋宋慎。

  “是!”張冬手腳麻利,立刻轉身安排膳食。

  片刻後

  容佑棠站定客房前,右手拍打身上的落雪,左手扣門:

  “叩叩~”

  “宋掌門?”

  房裡傳出平穩搗藥聲,並濃郁藥香,宋慎慢吞吞應聲:“進來。”

  “吱嘎”一聲,容佑棠推門進入,首先脫下披風,朝椅背一扔,熟稔隨意地問:“你怎麼不吃晚飯?”

  “誰說不吃?等我配好手頭這劑藥就吃。哎,眼看除夕夜了,你們怎麼還不休息?”

  容佑棠解釋道:“西北突發戰事,朝廷正忙於商議對策,無暇顧及年節。”

  “看你當官還挺累的。”

  “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艱難。”容佑棠疲憊升了個懶腰,走到盥洗架前洗手,扭頭掃視幾眼,打趣問:

  “配什麼藥呢?給我吃一帖吧?我最近頭疼得很。”

  “藥可不能亂吃。”宋恆忙碌搗藥,頭也不抬地說:“萬一毒死了你,我一定會被大卸八塊、哦不!應該是被千刀萬剮。”

  “那我還是不吃了。”容佑棠一本正經改口,自行倒茶,捧著茶杯靠近,好奇旁觀,猜測問:“製藥丸子嗎?”

  “嗯。”

  “給瑞王殿下的?”

  宋慎搗藥的動作一頓,避而不答,反問:“他一直住在宮裡,是不是發病了?”

  “具體不清楚,但慶王殿下沒提什麼,他應該平安。”容佑棠據實相告,他想了想,心有餘悸地透露:“唉,今天我在宮裡可真難熬啊。”

  “誰刁難你了?”宋慎的魂魄已飛進皇宮,心不在焉問:“沒事吧?”

  容佑棠含蓄地抬手指天。

  “哦~”宋慎心領神會,沉吟片刻,輕聲安慰:“他強撐病體日理萬機,焦頭爛額,脾氣必然不好,你身為臣子,只能忍一忍了。”

  容佑棠把椅子挪近了些,順勢告知:“我已經上報你的消息了,陛下毫無怒意,吩咐你別聲張、隨時等候傳召。”

  “行!”宋慎騰出手,大力一拍朋友肩膀,笑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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