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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才人這麼多年來一直不得寵,眼睜睜看著鄭濯自小被打壓欺負,也沒能替他做過什麼,如今見情況危急,兒子尚未返朝,必然心急如焚。這個時候,倘使有人慫恿她,告訴她除掉皇后,便有可能壓下朝堂爭議,她恐怕真會去試一試。

  而皇后被擄之後,為何便是十三皇子遭難?

  因為韶和也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到得此刻,元賜嫻想,韶和應該不是出於本心背叛大周的。興許是使了嚴刑,興許是用了藥劑,細居從她嘴裡逼問出了一些訊息,但並不能叫她心甘情願合作。所以,他擄走了她的母親,威脅她拿十三皇子來做交換。

  南詔那邊,能夠悄無聲息帶走十三皇子的人,就只有韶和了。對她而言,只需混入大明宮,之後甚至不必動粗,僅僅好言哄騙幾句,便能叫年紀尚幼,識人尚淺,且一心信任阿姐的鄭泓跟她走。

  那麼,皇宮的防衛,很可能形同虛設了。

  至於韶和為什麼犧牲弟弟來救母親,元賜嫻想,可能有兩個原因。首先,這個弟弟終歸是同父異母的,與生母相比親疏有別。其次,她知道細居不會直接殺了弟弟,而將利用弟弟引出鄭濯。有鄭濯出馬,弟弟便很可能最終化險為夷,並延續上一世的宿命順利登基。

  但元賜嫻害怕這個宿命。因為如果鄭濯安好,沒道理是鄭泓登基。

  她想通了這些,突然問:“六殿下順利回京沒有?”

  揀枝搖頭。

  她來回踱了兩趟步,冷靜下來,說:“不管趕不趕得及馳援,我不能坐以待斃,點人跟我回趟大周。”

  她說完便見揀枝身後,阿爹形色匆匆走來,大概也是得了消息,與她道:“阿爹帶人去。”

  元賜嫻搖頭講理:“您還是留在回鶻震懾突厥。跟突厥的仗是硬碰硬,我在這裡也使不上力,但這些年來,我也算了解了細居,對付他尚有幾分把握。何況聖人駕崩,朝廷混亂,眼下沒人有精力注意咱們元家,我回去時也會小許多阻力,您不要擔心。”

  元易直知道女兒說的有理,國在前,家為後,這時候沒有自私的道理,他恨恨咬了咬牙道:“阿爹派軍護送你,再叫上你阿兄與你同去,你兄妹二人互相照應,務必小心。”

  元賜嫻點點頭,迅速打點行裝,連夜帶人出了回鶻邊境。

  她說過的,但有一日,四域疆土有她一處用武之地,縱使天南海北,九垓八埏,她去。

  元賜嫻一路易服南下,順利走了最短的捷徑。

  她起先感到奇怪,為何原先準備好的,躲避邊關搜查的戰術壓根沒派上用場,入境後才得知,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后和十三皇子先後被擄,朝堂上的爭議被壓了下去,鄭濯一系官員已成功將他拱上皇位,並穩住了京城形勢,只等他歸來後登基立號。與此同時,這些與陸時卿共事多年,知道內情的朝臣也給元陸兩家人造了個假死,撤了大周上下的通緝令。

  鄭濯只差最後一步,就是大周名正言順的皇帝了,但元賜嫻一點沒覺得安心,尤其與京城確認到他並未回到長安,且已整整一日一夜杳無音訊後,內心更是忐忑。照行程來說,他本該已入京,眼下怕只有一個可能,細居拿鄭泓誘他走了回頭路。

  他手底下的官員不敢叫這消息傳開,免得大周當真亂了起來,被朝里幾個居心叵測的臣子篡了姓氏,只說他在半道處置些事,不日便會歸京。

  但元賜嫻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太久,朝里的人精很快就會察覺不對,有所聯想,她必須儘快找到鄭濯和鄭泓,穩住大周的形勢。

  而在尋找他們的人,顯然不止她和阿兄這一批。

  三日後,她在四處查探之下入了劍南道,碰上了鄭濯身邊的親信陳沾。

  這不個好兆頭。鄭濯南下假意追擊陸時卿時,陳沾原本該在他身邊。

  果然這少年見到她和元鈺,根本來不及意外與詢問,急得手忙腳亂。陳沾說,早在鄭濯被聖人勒令回京時,他手裡的兵權就被收了回去,原先隨他出京的一支軍隊礙於聖命,原地待命,暫停了一切行動。於是他身邊便只剩了一行親信。

  十三殿下被劫當夜,鄭濯得到消息,因發現對方擄人的路線恰好與他擦肩而過,便很快回頭追了上去。起始,隨從們是跟了他一道追的,但在連續遭遇幾波刺客後,他們死傷慘重,活著的也多被打散,最終人越來越少,連陳沾都在一次對敵時,為助他脫身,與他分頭,就此失去了聯絡。

  鄭濯不至於悶頭追人,理該想辦法向京城遞了消息,只是恐怕都被對方給攔截了。所以現在,陳沾與京城來的人馬只能憑他在野地留下的記號滿世界找他。

  元賜嫻弄清情況,向他確認了記號,然後叫他派眾人兵分幾路,做好統籌安排後,又親自往南面追擊

  選擇南邊自然是有原因的。

  這幾日來,她也在關注拾翠和曹暗的消息,得知倆人在大周這邊援手的幫襯下,已成功誤導細居,誘他親身北上,帶人往他們的方向追了過去。

  現在,她只需要借拾翠和曹暗誘敵的路線,便能搜尋到細居所在。而一旦找到他,就不怕沒有鄭濯和鄭泓的消息。這是兩面開工的保險辦法。

  兩日後深夜,元賜嫻在蜀州東邊石魚河附近落了腳,打算叫眾人歇息半夜再重新上路,不料剛合了半個時辰的眼,就被陳沾帶來的消息驚醒。

  這兩日來,但凡有休憩時刻,元賜嫻都命眾人輪流歇息,並分派一隊人馬去附近搜索,以求不放過一點訊息。而陳沾正是帶回了有關鄭濯的下落:他在河對岸的樹林裡發現了記號。

  元賜嫻得到消息終於生出一絲希望來。至少到此為止,鄭濯尚且是安全的,而正因他安全,鄭泓也應無事。

  她即刻整隊,命眾人往樹林搜尋去,緊接著又發現了幾處記號,連夜穿蜀州入邛州,到得銅官山附近再一次失去了訊息。

  雲破日出,天光乍亮,眾人都是大汗淋漓,一半是因暑熱,一半是出於心急,生怕一路奔命卻再次與鄭濯失之交臂。陳沾在山腳下問元賜嫻接下來該往哪追。

  元賜嫻緊著眉,摘了根樹杈在泥地上塗劃,思索一晌,正欲指向東面,突然手勢一頓。

  陳沾想問怎麼了,剛張開嘴,卻也聽明白了究竟——東面傳來了馬蹄聲,是一個人的。

  倘使是一個人,便不太可能是敵。他內心狂喜,跟著因緊張而渾身僵硬的元賜嫻一起凝神望去。眾人也都是手攥刀柄,忐忑地握緊再鬆開,鬆開復又握緊。

  這五日來,一次次追蹤,一次次錯過,所有人都到了強弩之末,不是身體,而是心一點點涼了下去。

  他們找的不只是鄭濯,還是大周的希望。

  而現在,這個聲音叫眾人重新活了過來,但他們也怕它和這一路所有的記號一樣,都是泡影。

  馬蹄聲越來越近,所有人都在屏息,直到荒野盡頭,地平線上出現一道玄甲披身的人影。他迎著朝陽躍馬直上,一路疾馳,糙伏塵揚之下,發間烏黑的冠纓隨風扯直,像一面獵獵旌旗。

  元賜嫻腦袋裡那根崩了數日的弦一下子鬆懈下來,與此同時腿一軟,渾身的氣力都像被抽了個乾淨,所幸支著樹杈穩住了自己。

  等看清馬上人確實是鄭濯,而他懷裡還抱著年幼的鄭泓,眾人一時激動,連奔馬去迎都忘了,就這麼個跟一群傻子一樣呆呆望著,等他馳近。

  還是元賜嫻先反應過來,長吁出一口氣,笑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接……”

  她話未說完,遠遠傳來一聲馬嘶,緊接著“砰”一下大響。

  眾人臉上笑意都是一滯,等見是鄭濯脫力,不慎落馬,一氣急急奔了上去。

  而元賜嫻卻像雕石似的一動不動了。她似乎看見落馬之人,後背插了一支重箭。

  她突然有一瞬像是什麼都聽不見,而緊接著,下一剎,無數人的驚呼與吵嚷轟地一下灌湧入耳。

  她清晰地分辨出鄭泓的聲音,他哭著在喊“六哥”。

  元賜嫻手一顫,狂奔而去。

  等到鄭濯跟前,她一眼看清了他的傷勢。重箭從後心she入,正中要害位置,而傷口周邊的皮肉似乎已經發黑壞死了,從色澤上看,至少超過三個時辰。

  這樣要命的位置,中箭之時就該喪命,但他奇蹟一般撐了三個時辰,生生捱了過來,直到剛才看見她和元鈺,知道鄭泓安全了,才神志懈怠,摔落下馬。

  這一箭,加上三個時辰的強撐,已然藥石罔效。

  元賜嫻怔在原地,什麼動作都沒了。

  鄭濯費力支起一側的胳膊,卻沒看她,而先轉向了鄭泓,喘著氣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

  鄭泓拼命擦眼淚,卻越擦越多,六歲的孩子也看得清形勢了,噎氣似的一頓一頓道:“六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我還沒跟你學完武,你上次還說,咱們要約個日子一起過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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