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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龐荻悽然一笑,並不回答。

  你也依然深愛著他罷?顥很想這樣問,但終於緘口不提,只悵然引簫至唇邊,黯然獨奏。

  一曲《鳳凰台上憶吹簫》被他演繹得無比孤涼。記得與王雱洞房花燭那夜他吹的也是此曲,那時情景仍歷歷在目,仿若昨日……龐荻忽然意識到這樣對顥很不公平,自己已經嫁給他了,如今是他的妻子,卻對他大談對前夫的感情而不顧及他的感受,甚至還在心裡反覆追憶與前夫的往事,於他情何以堪?

  於是止住他說:“我不想聽這首曲子,換一首我們合奏罷。”隨即將琴調好坐下,從容彈起了一曲《蝶戀花》。

  顥轉身脈脈看著她,按簫依曲韻與她合奏。她彈著琴,間或抬頭與他相視,心中覺得安寧而溫暖。

  一曲奏罷,顥輕輕拉她起來,溫柔地擁抱了她。

  並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必須強烈而熾熱,她依偎在他胸前想,顥所給她的溫度應該也是適宜的,足夠她一生取暖。

  甫入鴛帳之初他們都很拘謹而不安,各自解了外衣安靜地躺下,便一動不動,也不敢多說什麼話,不約而同地閉著眼睛堅持沉默並尷尬著。過了許久,龐荻覺得顥應該是睡著了,便睜眼朝他看過去,卻沒想到他竟然也睜著眼在看她。兩人立即如突然被燙了一下般慌忙合眼,但回頭一想又都覺得此舉十分可笑,便重又睜開眼睛對視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後顥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十指戀戀相纏良久,他才俯身過去給了她從認識至今的第一個吻。

  他輕輕地啄著她的唇,輕柔得像是試探,並準備隨時停止,生怕她會覺得唐突。沒感覺到她的抗拒才開始深吻著她。

  但在解開她衣襟之前他還是停了下來,只默默地凝視她。

  她明白,他又是在問:如果你不願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她很清楚,這近乎一種儀式,將她與王雱的情緣斬斷的儀式,或者說,也是情感上的一次鳳凰涅槃,就比如將要轉世的靈魂都必須先喝孟婆湯一樣。

  一經此事,就不能再後悔了。

  可是事到如今還能怎樣?這應該是她同意婚事時就已決定了的事。

  她閉上了眼睛。

  他對她很溫柔,可還是感覺到了她本能的抵抗和類似害怕的顫抖。最後,在他攻入她體內的時候他從她隨即爆發出的叫聲中清晰地聽出她的身體和她的心一樣地疼痛。

  他很詫異,以手探去,就著一點暗淡的光線分明看出手指上染著紅色的血跡。

  片刻的驚愕之後他立即明白了她與王雱之間悲劇的根源。

  沒有任何驚喜之感,只為他們感到悲哀。顥停止了所有動作,一時間無所適從。

  而荻已經啜泣起來,漸漸地哭得越來越悲傷。

  多麼熟悉的情景,就像多年前新婚之夜的菀姬。

  所幸他已不再是多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大男孩。顥不再猶豫,一把把他現在的妻摟進懷裡,緊緊擁著她,任她在自己懷中淋漓痛哭,他默默等著,不時吻吻她的額頭,等著她流盡所有的淚後平復下來。

  直到天邊吐白她才停止了哭泣,抬頭看著整整一夜擁抱著她的顥,滿含歉意地說了聲:“對不起。”

  他笑笑說:“怎麼如今還是這麼客氣呢?天快亮了,你肯定也很累,再睡一會兒罷。”

  她點點頭,於是他摟著她躺下,仍是默默無語,但已不覺得尷尬,兩人輕輕依偎著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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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5-24 19:09 45樓

  > 花的心

  普通會員

  (花的心)

  眼兒媚(71-72):黛筆/遺詞

  2003年05月19日09:19:33 網易文化 米蘭Lady

  黛筆

  次日二人仍起得很早。龐荻著裝盥洗之後便坐在妝檯前梳妝。顥也起身坐在她側邊看她怎樣松挽雲髻、輕勻粉面。待龐荻取出黛筆正欲畫眉時,從鏡中窺見顥目不轉瞬地觀察著她的動作,不禁面色微紅,便把握起的黛筆重又放回妝檯之上,一時默然不動。

  顥見狀走到她身邊坐下,提起黛筆道:“荻,讓我為你畫眉如何?”

  龐荻很是意外,睜大雙目看著他問道:“殿下可會做此事?”

  顥微笑道:“以前是不會,但我願意慢慢學,你能讓我試試麼?”

  龐荻心下又覺一暖,遂含羞低頭道:“如此有勞了。”

  於是顥從妝盒中取出一粒波斯螺子黛,用黛筆輕蘸兩下,然後小心翼翼地為龐荻描眉,雙唇輕抿,眉頭微鎖,表情十分認真,像是在畫一幅旨在傳世的名畫一般。

  這等閨房樂事由他做來竟也顯得如此嚴肅。龐荻不禁莞爾一笑,卻把他驚得停了下來,問:“是我畫錯了麼?”

  “不是。”龐荻柔聲道:“殿下畫得很好。”

  顥才放心下來繼續描畫。待畫好之後龐荻對鏡一觀小吃一驚:他畫出的眉形兩頭略尖,圓弧似虹,形狀彎如新月,嫵媚秀美,是很標準的“卻月眉”。

  “殿下隨意一畫竟能畫出這般精緻的卻月眉,當真是第一次畫麼?”她脫口問道。

  顥頷首道:“真是第一次。我記得去年在姐姐府中桃花樹下與你說話時,你畫的就是這種眉,當時就想起了李賀的詩‘長眉對月斗彎環’,印象很深,所以今日憑著記憶畫出。原來這叫卻月眉,很好的名字,也是今日才知。”

  龐荻為此言所動,回想往事卻又無限感慨、欲語還休,與他相視許久才說:“謝謝殿下。”

  顥一笑,問道:“我可以求你一事麼?”

  龐荻問他:“何事?”

  顥說:“你可否不要再稱我為‘殿下’,而改口叫我的名字?”

  龐荻有些躊躇,在他殷切期盼的目光下躲閃半晌才紅著臉輕喚了聲“顥”。

  顥便又拉她入懷,輕輕擁抱著她,兩人良久無語,但心中都覺得很安寧。

  她全身和頭髮都散發著淡淡幽香,但身體卻十分消瘦,腰肢纖細得仿佛不盈一握,哭了一夜,此刻眼睛微腫,是脂粉所掩飾不了的,面上處處留有沉積已久的憔悴郁色。顥看在眼裡,對她滿心憐惜,忽然間兩句詞莫名地湧上心來,便輕聲吟出:“曼挽暗香人病酒,三春不解新來瘦。”

  聽他吟出此詞,龐荻抬頭淺笑道:“謝謝你為我填的這詞。那詩箋我也帶來了。”於是轉身自妝盒夾層里取出那張詩箋遞給顥看。

  豈料顥一看詩箋便愣了,隨即迷惑地問她:“這詞怎麼會在你這裡?”

  龐荻亦不解道:“不是你差人交給綠袖讓她帶給我的麼?”

  顥怔怔地凝視詩箋半晌,最後道:“這字確是我寫的,但詞卻不是我填的。我也不知道有人會把這詞說成是我填的送給你。”

  龐荻立即意識到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心竟紊亂地狂跳起來。她撫著胸口拉著顥問:“那是怎麼回事?誰讓你謄寫這詞的?”

  顥說:“是蔡京的弟弟蔡卞。我四弟嘉王頵酷愛書畫,蔡氏兄弟書法甚佳,因此常與他們來往。有一天頵帶著蔡卞來找我,說蔡卞對我的飛白書聞名已久,望我能親筆揮毫寫下幾幅字賜他收藏。我便邀他一同書寫,彼此交流一番。那日我們寫的字內容都是由蔡卞定的,其中就包括這闋《蝶戀花》,蔡卞說這是闋南唐宮詞,指定要謄寫在詩箋上,說我們都寫一遍,看誰寫的比較有原詞意境。結果自然是他寫得比較好了,但他卻很謙虛,連聲恭維我的字後便把這詩箋連同那天寫的另外幾幅字一起帶走了。如今回想起來這詞字字符合你我心境,很像是我寫給你的。可是我一向不擅填婉約詞,就連以前寫給菀姬那幾首都由元澤潤色過……”

  龐荻勉強一笑,艱難地開口問道:“你可知蔡卞是元澤為雯兒選的未來夫婿?”

  顥蹙眉道:“這麼說來,這詞是元澤讓蔡卞帶來請我寫後令人交給綠袖,刻意說成是我寫的?”

  雖早已猜到事情是這樣,但顥的結論依然猶如一記驚雷般在她腦中炸響。怎麼絲毫沒看出、沒想到這是雱代筆的呢?他以前曾為顥修改詩詞以取悅菀姬,沒想到如今竟會為已成他情敵的顥親自代筆填詞以求打動自己妻子改嫁給顥。他那麼驕傲、自負,對自己的東西,尤其是愛情有這麼強烈的獨占欲,何以能大度至此,親手為人作嫁把妻子推給一向顧忌的情敵呢?是什麼樣的處境、什麼樣的心情促使他這樣做的?現在他目的達到了,可是他自己又會怎樣?

  龐荻迷亂地想著,漸漸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心中有種突然浮生出的不祥之感越來越濃重,墜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惶然疾步出門,近乎無意識地狂奔起來,不顧顥在後面的呼喊,腦中大片空白,只反覆茫然默念著那闋詞:惻惻深寒盈碧袖,懶顧流年,煙逝黃昏後。曼挽暗香人病酒,三春不解新來瘦……

  他經常罵她、打她、折磨她,可是同時也在用心關注著她、關心著她,他能為她感覺到春寒,體會到她懶顧流年煙逝的無奈,更憐惜著她不時增添的新來瘦,可是他卻習慣將這一切深深掩埋,拉出一幅冷漠的表情對她,生怕她覺察到他依然愛她……

  她一路跑著,間或有人攔住她問:“王妃想去哪裡?”她只答說:“我要出去,怎樣出去……”

  那些人見她神色有異,都不敢答,她便不顧,繼續跑下去。

  不知這樣跑了多久,跑得氣喘不已、足乏力竭,可仍沒有找到出宮的路,她依然不停,強撐著繼續前行。忽然聽見身後有馬蹄聲傳來,須臾已至身邊。馬上那人俯身一攬便把她抱上了馬,她一驚,掙扎著一回頭,卻發現是顥,她悽然問道:“你要帶我回去麼?”

  顥搖頭道:“我帶你去看他。”然後將她摟至懷中坐穩,再策馬朝宮外馳去。

  到了相府門前下馬後,龐荻徑直疾步進府。守門的奴僕見是她大感驚喜,忙喚:“少夫……”剩個“人”字還未出口便看清了她身後的岐王,立即改口問道:“王妃怎麼今日便回門?”

  龐荻不理他,急急地朝王雱房間走去。好不容易走到後推門一看,卻發現房中空空如也,沒半個人影。一驚之下便愣在那裡,後感覺到有人走進,一轉頭看見的卻是顥。

  “顥,”她悽惶無助地說:“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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