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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那隻冰冷的手掌握住了夙延川的手,慶和帝的目光忽而重新染上了神采,他注視著夙延川,道:“為君之道,從小就有人教給你,你早已做得比朕還要好……朕只想你這一生,縱使稱孤道寡,總不要把自己……真的活成一個孤家寡人。”

  他握著長子的手,或許是說了這樣長的一段話,讓他破敗的身體實在太過難以支撐,他微微地閉上了眼睛。

  “父皇!”

  夙延川的聲音悽愴而嘶啞。

  御醫很快地行近前來,在皇帝頸側、鼻前都試了試,才跪下身去,匍匐在地上,不高不低地道:“陛下大行了。”

  ※

  前殿的哀聲很快傳到了甘露殿的後殿中。

  顧瑟扶著桌沿,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

  歲已和歲闌忙扶住了她的手臂,正在向她回事的尚宮女官有眼色地住了口。

  白太后不在宮中,冉貴妃自炬,皇帝昏迷不支,只有太子妃在此視事。而雖然太子妃從不曾掌理過後宮,但這小半夜的工夫,卻就把因為宮變而紛亂不堪的掖庭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低下頭去。

  顧瑟遙遙地望著前殿,內侍已經開始在殿中拉起素白的生麻,來來去去的人面上都是真摯的哀意,每個人都在為大行皇帝痛哭。

  夙延川……他沒有父親了。

  顧瑟忽而握緊了心口的衣料,仿佛那裡有一片空落落的、難以言喻的痛楚。

  晨光初吐,殿外天光明燦,殿中卻依然有些沉鬱的色調,有個玄衣寬袍的高大身影大步流星地走進殿來。

  他在顧瑟面前停下了腳步,俯下身來,指腹在她面上輕輕撫過,冰涼的濕潤觸感就從他觸摸的地方塗了開來。

  他聲音有極力克制著焦急的溫柔:“怎麼沒有在宮中好好地休息?跟著熬了一宿的夜,你的身體怎麼撐得住?”

  顧瑟眨了眨眼,握住了那只在她面上的寬大手掌,一雙杏子眼中還有水洗過的微紅,她柔聲道:“殿下。”

  夙延川低下頭去,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裡,溫聲道:“宮中紛亂,你這些時日又沒有精神……”

  顧瑟卻在他懷中仰起頭來,含著笑望著他,道:“但我也願意陪著殿下。”

  她目光那樣溫柔而專注,夙延川微微地恍惚,在頃刻的對視中,仿佛時光忽而流過許多許多年,從她小小的稚氣未脫的樣子,到風華正茂、花盛當年的樣子,她胸懷間有無垠的江山和無邊的疾苦,而在一雙澄淨如水的眼睛裡,永遠只裝著兩個小小的他。

  他情不自禁地垂下頭去親吻她的眼睛,感受到她在懷抱中溫順而軟暖,而當她回抱過來的時候,又像是一株堅韌的竹,無聲地支撐著他難以宣之於口的悲哀和脆弱。

  他忽然想起父皇臨終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終不會成為一個孤家寡人。”

  第90章

  ※

  顧瑟目光如水地看著夙延川。

  夙延川把頭埋進了女郎的肩上, 沉默了良久, 才低聲道:“瑟瑟。”

  “我在。”顧瑟抬起手來, 在他發上輕輕地撫了撫。

  他發如錦緞,束在金冠里,觸手生出溫涼,是一夜的奔波之後, 在暖閣中並沒有全然緩解過來的溫度。

  顧瑟只是這樣輕柔地擁著他,都覺得心中有些隱隱的痛。

  而柔軟的手指按在腦後,溫暖又明淨的吐息縈在耳畔,夙延川在她懷中放縱了片刻的軟弱。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還是那個被先皇與群臣俱寄厚望的青年太子。

  他這樣的穩重和沉鬱,輕易收斂了驟然失怙的哀楚,反而讓顧瑟生出不安來, 牽住了他的衣袖。

  夙延川在女郎關切的視線里勾了勾嘴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道:“這幾日宮裡宮外的瑣事只怕還要有不少,太后的鸞輿白日裡就能回返, 你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擔,只管去煩她老人家。”

  顧瑟聽他說得不像,忍不住微微含嗔地瞪了他一眼,道:“她老人家什麼年歲了。”

  夙延川撫了撫她的面頰, 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轉頭吩咐道:“去請個太醫來給娘娘看一看脈。”

  沒有過多久,姚太醫和小柳太醫一併趕了過來。

  顧瑟被夙延川扶著坐在了椅子上, 直到兩個太醫輪流上來替她切了一回脈,臉上都紛紛露出些克制的喜悅之色,向夙延川道喜的時候,還有些許的茫然。

  夙延川連聲道了七、八句“好”:“重重有賞。”

  換上了孝服的宮人們潮水一般伏下身來向女主人道賀。

  顧瑟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在椅子裡,手指交叉在小腹上,一雙杏眼半是茫然、半是惶然地看著夙延川,張了兩、三回口,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夙延川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高大的男人扶著她的膝頭,專注而溫存地仰視著她。

  “瑟瑟,你有身孕了。”

  顧瑟捧住了他的臉。

  他眉眼明亮,像是點亮了一盞燈,忽然驅散了一整夜的陰霾。

  他柔聲問道:“你歡不歡喜?”

  顧瑟眨了眨眼,忽而就有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中毫無徵兆地滾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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