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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還未從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中清醒,就不再有一刻如此由衷地感謝這個嬰孩的到來。

  這個世界上,有舊的生命凋零、離去,就有新的生命在萌生、孕育。

  她的太子殿下,他所驟然失去的,也將得以補償。

  顧瑟潸然淚下。

  夙延川含笑探出手去,微微粗礪的指腹抹過她的臉頰,皮膚溫涼,淚水滾燙,女郎花瓣一樣柔軟細膩的肌膚在他掌中貼合。

  他彎起了唇,再次強調似地道:“我實在歡喜極了,瑟瑟,謝謝你。”

  很多年前這個被他偶然救下,在昏迷中握著他的衣角不肯放開的小姑娘,一轉眼到如今已經為他生兒育女。

  他愛她聰慧解意,愛她襟懷四海,愛她溫順也愛她驕縱,愛她嬌憨也愛她洞明。

  他愛她總能在他最不能言說的倉皇里,給他最溫柔又堅韌的力量。

  在她身邊,他從來都不是孤家寡人。

  ※

  天子駕崩,萬姓舉哀,帝都的白綾和素麻賣到有價無市。

  儲君開了內帑,又下旨責令商戶不得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混亂了數日的布料市場終於恢復了應有的秩序。

  新任門下省侍中在靈前宣讀了大行皇帝蘸血手書的遺詔,行文天下,將大行皇帝的訃聞與繼位新君的正統遍告四海之內。

  欽天監遍擇吉日,尚功局召天下繡工,為帝後趕製吉服。

  大行皇帝停靈四十九日,太子在上陽宮紫宸殿視事。

  他依然穿著皇太子的玄色廣袖長袍,峨冠博帶,章紋日月,而坐在紫宸殿丹墀高遠的王座上,冕旒之後的那雙眼比從前更深沉難測。

  即使是久在上陽宮侍奉的宮人也愈發難以直視他的容顏。

  只有在回到含光殿裡,回到太子妃身邊的時候,太子才會顯出從前的溫柔。

  他從顧瑟手中抽出翻到一半的書,把書中夾著的一張紙條原樣夾了回去。女郎已經在溫暖的熏爐邊睡熟了。

  被他打橫抱起來的時候,顧瑟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環著他的頸子,小聲地喚了一句“殿下”,向他懷中更深地偎了進去,呼吸很快就再次勻和了起來。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擦黑。

  夙延川穿著外出的衣裳,只脫了靴子,側臥在她身邊,支著臂翻看她看到了一半的遊記。

  室中已經掌上了燈,天光冷色,燭光暖色,在滿室的黑漆螺鈿家具上調和出奇異的色澤。

  她被籠在他的影子裡,高大的身軀恰好遮擋著映人眸子的燈火。

  顧瑟在枕上微微地仰起頭,凝望著男人峻刻而沉邃的面龐,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醒了?”

  她回過神來,正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看過來的眼,不由得面上有些發燒。

  夙延川沒有調侃她,只是探過手去摸了摸她的額,溫聲道:“下次困了就回房裡來,不要睡在外間,仔細著了涼。”

  顧瑟溫順地應了聲好,夙延川看著她乖巧的模樣,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女郎有孕之後,飲食睡眠都不折騰人,唯有這一樣嗜睡,讓他時時刻刻心裡都惦記著放不下來。

  他道:“白日裡岳父來過?”

  顧瑟心中也想著這件事,聞言點了點頭,面上有些感慨的神色,輕聲道:“他心中生了去意,說同您提過兩回,您都不肯,讓我勸一勸您。”

  “岳父大人是國之肱骨,治世能臣。”夙延川沉默了片刻,道:“何況父皇臨終榻前,也對岳父委以重任……”

  他想起夾在書里那張寫著“國士遇我,國士報之”的紙條,墨跡新干,猶帶淋漓之氣。

  他微微有些嘆息,心中已經知道留不住,只是到底意下難平。

  如今回想起來,或許當日在大行皇帝駕前,那個沉默的顧九識,就已經做了辭官去野的決意。

  顧瑟已經挽了他的手臂,笑盈盈地道:“眼看就要春闈,您說了今年要照舊取士,阿璟也要趁這一科下場,您也不能把我娘家的郎君都拖進朝堂里啊!”

  神態就顯出少女似的嬌憨和明亮。

  夙延川就握住了她的手,板起了臉道:“固所願也,但有娘娘做主,遂不敢請。”

  顧瑟被他故作嚴肅的模樣逗得開懷,伏在他懷中笑了一回。

  夙延川縱容地抱住了她,看著她笑過了,眼唇彎彎地望著自己,問道:“殿下今日的事都處置完了?”

  “晚間還有些事,怕不能陪你用膳了。”夙延川歉疚地摸了摸她的發,因為在室內沒有出過門,一頭緞子似的長髮鬆鬆地挽了個纂兒,磨蹭了這半日,被他指尖輕輕一拂,就水一樣地流瀉下來,鋪了他滿手。

  他撫著她的肩和發,一下一下的,像是陷入了沉思。

  顧瑟微微揚起頭,輕微的動作驚醒了男人,他停下了手,注視著她,道:“今日平明關的軍報到了。”

  他對上女郎忽而璨亮又希冀的眸子,不由微微有些失笑,道:“驚吾於平明關下大破羌人狼騎部,又率部深入烏里雅蘇台,數月之間追襲金帳千餘里,如今已攜雅蘭王子首級歸來,殲敵七萬餘眾……”

  顧瑟一雙杏子眼都彎了起來,又追問道:“驚吾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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