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或許從辛決定插手陰陽爭鬥的那一瞬開始,一切就不能夠回頭。

  青石邊的香草碧綠瑩瑩,在青石的映襯下顯得那樣微末渺小,似乎不堪一擊,它一側各有數枚草莢,沉甸甸的,在幽藍的海水裡,它靜謐寧遠的香氣也依然存在,仿佛能隨水波而悠然遠去。

  無論是誰看到它,也許都會不由自主地靜穆下來。

  站在它的面前,世間的一切苦痛、災禍和折磨都是不存在的,光陰在它的葉片上化作短短一瞬,鎖在那細細長長、複雜蜿蜒的葉脈紋理中。

  四溢的芬芳、純粹的心靈、慈悲的靈魂——或許也可稱作「神」。

  荊苔的心跳都漏了一瞬。

  參光止步於光環之外,不再往前,小圓眼睛認真而單純地耐心等候。

  荊苔捏著甘蘄的手腕:「這是要我們幹什麼?」

  甘蘄仿佛在思索,兩人的頭髮在水中絞在一起,他順手去解,慢悠悠地解了好大一會,才回捏起荊苔的手腕:「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傳說?」

  「什麼傳說?」

  「十六蓂的傳說。」

  荊苔一怔:「你是指那個最核心的傳說?」

  「就是那個。」甘蘄說,「傳說,神折下香草蓂,每一莢都化作一水。」

  「十四莢,十四水,另有昧洞一莢,眠仙洲一莢。」荊苔一急,嘴中吐出一連串泡泡,「神的寂滅之地就在寰宇之央,名為……眠仙洲。」

  「我們腦袋上就是眠仙洲,師尊說世間本就沒有神。」甘蘄說,「那麼寂滅的神會不會指的就是他自己,不是魂魄,而是……」

  原身。

  荊苔看向神草「蓂」,它在至深的水裡依然蓬勃發亮,使人不得不幻想在很久之前,天地幽暗的時候,它是怎麼睜開第一雙眼睛,望向矇昧、原始的萬古長夜。

  「真的要這樣嗎?」

  甘蘄說:「我們要找的那半個葫蘆,可能就在那下面。」

  參光吐出一枚和它眼睛差不多大小的泡泡,飄到荊苔的手肘,然後破滅,催促他。

  荊苔好不容易才把波動的精神定下來,顫抖著手,摸向蓂草。

  相觸的一瞬間,那種奇異而神秘的觸感猛地擊中他。

  荊苔不由得淚流滿面,像是師尊在用手在緩緩撫摸他的鬢髮。

  荊苔緩緩合上眼,讓自己的思緒隨時間一起溯回柏枝鄉的一晚,那個經香真人被隱秘的宿命折磨的那個晚上,他就在門外、在廊下,等待那個看似足夠決定很多事情、卻 其實只是順水推舟的決定。

  元鏤玉和仇沼並肩走出柏枝鄉,白鶴飛至經香真人的窗前。

  只需輕輕一拔,神草蓂就輕易地離開了原地,在水裡迅速變軟。

  青石仿佛被驚醒,微微晃動。

  與此同時,甘蘄發現蓂草根部的海床凹陷,迅速長出了半個葫蘆,竟然盛滿一捧火液,甘蘄想要觸摸,立刻就被灼得不得不縮回手。

  荊苔一直憂傷地凝視手中的蓂草。

  甘蘄忽然在水裡把外袍脫了下來,轉而低頭把葫蘆包了起來。

  荊苔一愣,仔細看了看甘蘄身上的衣服,接著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身上的外袍,心頭「叮」一聲,驟然反應過來。

  織女錫碧得意弟子——計臻,生平唯有二心血之作,一匹名藻鑒,一匹名苔奩,藻鑒熄火,苔奩耐水。

  恰好都在錦杼關里被他們倆人所得。

  荊苔剛三下五除二地脫下外袍把蓂草包好,突然被甘蘄攔腰往後一拉。

  甘蘄貼著他耳側道:「石頭醒了!」

  青石果真醒了,狠狠晃蕩,看起來火冒三丈,光環所及之處都一片嘈雜,海床被它拉著一齊震盪起伏、翻騰顛簸,怒不可遏的青石几乎要把這片海底殺得片甲不留。

  「看起來好像是無意識地在生氣。」荊苔觀察道,「可能因為辛沒有歸位。」

  「管他呢,現在怕草走了有什麼用。」甘蘄說,「我們快走!」

  甘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手抱著葫蘆,另一隻手拉著荊苔一同拼命向上游。

  海面看上去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那麼遙遠,地動顛簸尾隨在後,青石的怒氣幾乎化作實體,翻天動地,把原本寧靜的海水攪得一片渾濁,魚群早就成群結隊地離開了這個多事之所。

  在兩人看不見的背後,半圓形的光環似絲線迴環,隨後融進水波里,完全不見了。

  兩人只管死命地游,覺得自己就像當年累死在錦杼關的小魚,覺得自己的筋骨都要在水波的襲擊下碾成肉泥,耳朵也要被水錘破,手腳都在劇烈的運中變得麻木而沒有知覺。

  就在瀕死的一瞬間,兩眼發昏、視線暗淡下去的一瞬間,兩人終於齊齊浮上海面,壓頂的壓力倏然退去,通透的天光灑下。

  荊苔猛地吸入一口夾著清新雨水味道的空氣,得救般喘了口氣。

  甘蘄看了眼自己和荊苔被海水泡地發白的手指,如逢大赦地笑了笑。

  「我們這樣……」甘蘄看著濕漉漉的倆人。

  荊苔伸手把甘蘄鬢邊的濕發別到他的耳後,道:「什麼?」

  「就像在挽水。」甘蘄笑,「就像在挽水裡,我撈起小師叔。」

  荊苔板起臉:「文無。」

  「嗯。」甘蘄乖乖應道。

  荊苔散開苔奩,露出包裹的蓂草本體,草葉還閃爍著靈光,晶瑩而明亮,兩側的草莢飽滿瑩潤,如瓔珞般綴滿枝丫。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