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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蘄把陰陽爐推進海水裡,轉身和荊苔一起躍上司南,其餘兩尾都不滿地吐出一道水柱。

  「參光會載我的,至於骨影,嗯……」荊苔想起自己要和它打架,於是一噎。

  甘蘄漫不經心道:「你的骨頭稀疏,我們可站不住。」

  骨影憤怒地又噴出一道水柱。

  他們離去後,老虎又靜靜地呆了好久好久,最終才在一片雨聲的寂然中輕輕說道:「我希望……我能一直陪著你。」

  「我希望……孤寂和痛苦的人,會得到一隻不遠萬里跋涉而來的老虎,拯救她、陪伴她。」

  老虎臥倒,吃力地拱起巫祝的手肘,窩在冰涼的懷抱里,希望自己能小一些、小一些、再小一些,小到她一隻手掌就能抱起它,又或者可以無比龐大,可以為她遮風擋雨。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老虎模模糊糊地想,那麼下輩子再見吧。

  三尾大魚用嘴部頂著陰陽爐往前走——它竟能在矩海上浮起來。

  「小師叔,你到底什麼時候跟……它……打過架的。」甘蘄湊過來,在荊苔耳邊親昵地問,海風濕潤而咸腥,有種親吻的錯覺。

  荊苔避開甘蘄的鼻息:「也就一次。」

  「你在錦杼關分明告訴我,你沒有下山過。」甘蘄環住荊苔的腰,鼻樑蹭蹭荊苔的耳廓。

  「很小很小的時候。」荊苔本想推開甘蘄,但不知怎的又沒有伸手,「按你當時的歲數,你肯定都沒有出生、嗯,破殼,是師尊帶我去的。」

  甘蘄「嘖」了一聲,掐著荊苔的腰把他轉向自己,仔細地看荊苔的眉眼,荊苔被看得臉熱:「你幹嘛?」

  「看看都不行?」甘蘄問。

  荊苔:「……」

  「行嗎?小師叔?」甘蘄問。

  「……」荊苔無奈道,「好吧。」

  於是甘蘄笑起來,眼眸旖麗生彩,活脫脫一對紅寶石,荊苔嘆息,心想世界上不懂欣賞的瞎子簡直太多了:「怎麼會有人說你的眼睛?分明如此好看。」

  甘蘄停在將吻未吻的距離,帶笑道:「不管他們,令君喜歡就好。」

  他又換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稱呼。

  荊苔被他的呼吸弄得麻麻的,忍不住笑,乾脆揪著甘蘄的衣領吻上去,甘蘄一愣,旋即悶悶地笑,手掌墊在荊苔後腦不讓他親完就跑。

  倆人細細密密地、若即若離地吻了好大一會才分開。

  不像是接吻,更像是某種使對方安定下來的證明。

  他們沒有游多遠,就看見眠仙洲高懸在天頂,擋住了風雨,海面平靜、廣闊、清淡。

  這次沒有彩魚,兩人上不去了。

  骨影獨自接過陰陽爐,只聽嘩啦啦水聲如瀑,光影從眠仙洲投下,美輪美奐,像是一段一段各色的彩紗,染上了各種輕柔的色彩,在風裡搖晃,骨影頂著陰陽爐躍出水面,一直頂向眠仙洲。

  「很久之後,辛會再從這裡起航。」甘蘄道。

  「沒辦法。」荊苔道,「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能變的,因因果果,亂麻一束,實在是沒有辦法,牽一髮動全身。」

  「陰陽爐送到了,我們怎麼回呢?」甘蘄問。

  荊苔想了想:「那半個葫蘆?」

  「會在哪兒?」甘蘄轉了個圈,然後一愣,「參光呢?」

  這時參光巨大幽邃的脊背露出水面,兩隻圓溜溜的眼睛一直在往水底看,荊苔狐疑道:「是要下水嗎?」

  甘蘄說:「好像是。」

  荊苔有點後怕,伸掌撥了撥海面,不料司南沒給他適應的機會,直接猛地翻過身,倆人一聲驚叫,來不及反應就一起落進了海里。

  甘蘄慌裡慌張地摟住撲騰的荊苔,立即就要渡靈:「疼不疼?」

  「好像不疼。」荊苔道。

  甘蘄:「真的不疼?」

  「不疼。」荊苔搖頭,看了看自己玩好的手掌,「可能因為火種歸位了?」

  「不疼就好。」甘蘄這才緩了口氣,回過神找司南。

  幽藍的大海一望無際,雨絲柔軟,荊苔不由想到,這么小的雨,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讓大地平靜下來啊。

  甘蘄在天上發現了司南,氣呼呼地大吼:「欸!你怎麼這樣啊!」

  司南充耳不聞,扭頭就游進濃而大的雲里。

  「別管它了。」荊苔好笑地捏了捏甘蘄的腮幫子,「參光還在等。」

  「嘁!」甘蘄不滿道,低頭乖乖地讓荊苔過手癮。

  參光再度沉進水裡,荊苔和甘蘄也一前一後地栽進水裡,一直一直往下游。

  水裡沒有聲響,天光也細微,水很柔和,很溫暖,光斑鋪陳開,隨天光小幅度搖晃,活像幼時在襁褓里的一場無憂無慮的夢。

  遊動的時候,荊苔生出錯覺,仿佛他們倆也成了無罣無礙的兩尾魚,就這樣一直游、一直游,游到天涯海角,游到時間和命運都無法觸及的角落。

  參光帶著他們一起游到矩海的最深處,遠遠的,倆人看見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光環,彩虹般架在幽深的海底,颶風般的魚群都避開那裡,給予那裡寧靜。

  圓環中心,有一塊巨大的青石和一株搖擺的草。

  青石被水磨得圓潤無比,啞口無言地定在海床,荊苔捏住甘蘄腕間的靈脈,問:「辛會不會已經忘了祂的原身還在這裡。」

  「也許吧。」甘蘄回答,伸手好像準備抓住投在青石上的光斑,「無窮的狂野,不能回頭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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