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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她已走了。”

  十七低聲說道。

  妙音點點頭,在佛龕cha上線香,隨十七走出。

  “丫頭,派人去替我打聽回chūn堂的下落。”妙音忍不住又往佛堂望了一眼,

  這裡曾是她建來祈禱腹中胎兒平安的地方,畢竟,深宮不比其他地方。

  沒想到,卻成了將一個人收藏五年的庇護所。

  “小姐,此事不是已然了結?”忠心的丫鬟仍舊以小姐稱,眼中滲出一種恐懼、不安的神色,“奴婢總覺得,那個人滿身邪氣,也不知是仙是妖,我們還是莫找為妙。”

  那個人是個女子。

  十七一直記得她的模樣,一身黑色斗篷,將頭連身捂得緊緊的,半張面紗上只餘一雙蒼老淡漠的眼睛。

  她是小姐的貼身大宮女,平日裡皇上不來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小榻給小姐作伴。

  那天半夜裡,她還睡著,卻被小姐一聲尖叫驚醒,那個女子就這樣出現在她們榻前。

  小姐臉色慘白,她明白為何,她大聲呼救,然而嘴巴大張,卻發不出絲毫聲音來,身子亦無法動彈。

  一門之隔,宮女和侍衛都被隔絕在門外。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那是一道猶如刀割的聲音,同她眼睛一樣蒼老,難聽。

  小姐死死看著她。她心中震驚,然而,下一剎令她更震驚的是,仿佛斗轉星移,三人已置身於空曠夜幕之下。

  城牆,曠野。

  風、掠過身體每一個毛孔。

  前面,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

  有站著的,有躺著的。地上一片殷紅。

  但讓她更腳底發軟的是,站著的不是別人,其中兩個正是……正是她和小姐!

  她們身邊還有兩名侍衛,更遠一點的地方,是皇后。

  地上躺著的兩個人,一個是魏成輝魏大人,而離魏成輝不遠的那個亦是她們的熟人,馮素珍。

  她心中發毛,栗得渾身發涼,慌亂中,與小姐視線糾在一處,後者臉色更是蒼白得駭人,死死瞪著前方。

  然而,在她以為這已是最大噩夢之際,她卻見皇后一眼掃來,然後,另一個小姐目露狠光,而隨即,她身邊侍衛,將刀劍戳到地上已一身鮮血的馮素珍身上……

  她驚恐地看著,陡然發現,景物移換,三人已置身殿中。

  她聽到自己喘氣的聲音,發現自己已能發聲,但反而沒有叫出來,只驚駭地瞪著來人,甚至忘了保護小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什麼人……”

  低啞、顫抖同時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憤怒,小姐先開了口。

  黑衣女子卻並未回答,黑色下,看到她若隱若現的眼睛飛快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但隨即散去,她就那樣坐到地上

  ,輕聲說道:“我來自回chūn堂。妙妃娘娘,這是你的明天。”

  “你說什麼?”小姐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眼中恐懼和憤怒都加深,“我怎麼會……我怎麼會殺人……”

  這一刻,她們都忘了呼救。

  “人心是很可怕的,不到一定時候,我們也不知自己會那般yīn暗。總歸是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女子低笑。

  “我只想問你,你是想要這樣的明日,還是想改變?”

  ……

  那個夜晚如期而至。

  皇后看來,一眼大有玄機。

  小姐看向侍衛,侍衛頷首領命,轉身抽刀。

  “十七,”小姐說,“這qíng景我不想看到,你同我到一旁,皇后呢?”

  顧惜羅冷冷看著侍衛猛然抽動的背脊,方才頷首,尾隨她們走到城牆暗處。

  “此事你我永不向皇上提起,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二人於暗處,同時起誓。

  在顧惜蘿沒有看到的地方,她的侍衛,從轎中抬出一具女屍,將地上業已昏迷的女子換了過來,放進小姐的轎中。

  女屍面目是那女子按照馮素珍的模樣做的,假可亂真,回chūn堂,果然名不虛傳。

  妙音看著侍女的臉,知道她在想什麼。

  若非那黑衣女子出現,當時qíng景,她未必不想馮素珍死,李兆廷將這位青梅竹馬再次帶進宮,她實在摸不清對方在李兆廷心中的地位。

  然而,當年的國案,若非這位李提刑不畏所有魏世子定了罪,若非連玉一力承擔讓提刑府死查到底,那末,她便要同她的未婚夫那齷齪的小人捆綁一生。

  她欠他二人一個人qíng。

  何況,她無法向對顧惜蘿或許魏無淚那般對她。

  她把她看作朋友過。

  她最後與魏成輝同盡的膽識和手段,更是她瞧得起的。少年布衣,薄酒瘦馬,劍指江山,敢與權貴斗,敢為不平書,是她少女時就有的希冀。她沒能實現的,有一個人做到了。

  殺她,是泄了妒,但她不想後半生在擔驚受怕、唯恐秘密戳穿中度過,這個人該天地浩大,流樽飲馬,傳奇一生。

  是以,她答應了那名黑衣女子。

  那是個奇怪的人。

  她問,為何不直接救馮素珍,她說,那是她選擇的命運,她管不了。

  她也許能救命,當然,也許不能,但她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一個人的命運。

  因為命是天給的,運卻是自己造的。人總愛怨天尤人,焉不知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因果報應,從來都取決於己。

  ☆、581番外:末路就是路,紅顏白首度(二)

  “我欠她兩名朋友一個大人qíng,她朋友遭逢劫難,我願將自身剩餘的三十年壽命給予二人。但他二人後來得信知她時日不多,願將一半壽命轉贈於她。”

  “若不成,三人都要遭殃,但他二人既甘為她冒此死險,那我便成全他們。”

  佛堂裡面,馮素珍昏躺於蒲團之中,侍衛早已摒退,那女人面對她二人,輕聲說著,手慢慢攤開,但見三盞油燈從她掌心冒出、升起,其中兩盞傾倒,燈油灌注到另一盞中去鎊。

  最後,那兩盞燈消失於空中,剩下的一枚也緩緩落到蒲團邊。

  燈芯噗亮,藍色火光微微躍動,仿佛是一朵藍蓮花在一點點綻開栩。

  冰冷而溫暖。

  女子半蹲下身,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腕上用力一划,隨即把傷腕湊到馮素珍嘴上。

  “若燈火變紅,那就是她要醒來,你可把她還給需要她的人,若燈火熄滅,就是具屍體了,隨你如何決定。也沒有還回去的必要了,省得再傷人一次。這人心,最是可怕,也最是傷不起。”她說著轉身離開。

  “前輩!”她抑住還在狂跳的心,把已走到門前的女子叫住。

  “前輩,我很老么?”女子聲音淡淡傳來,隨即一聲笑,“也是,我是老了。”

  她一直給人一種詭異可怕的感覺,但這淺淺一聲笑,卻又好似一個年輕女子,為賦新詞而說愁。

  “前……”她遲疑了一下,“姐姐,那我需看管她多久?”

  “她本便傷重,我的血有療傷之效,能助她臟腑復甦,可我自己也已消耗得差不多,三年五載,甚至無效,誰都說不準,望她福報夠大,上天垂憫罷。”

  女子說罷著蹙眉捂住心口,隨即消失於門外。

  若非馮素珍在這裡睡了五年,她會覺得這就是個夢。

  但燈火終於變紅,她托人給權非同送了信。權非同應該知道怎麼找到連玉。

  她想找那個女人,她想問她李兆廷的事。

  問她她和李兆廷的未來。

  李兆廷待她很好,但自上元節後他再也沒有讓她侍寢。當然,他也沒有寵幸過其他妃嬪,他每晚宿在上書房,只是皇太后不知道而已。

  *

  “長安,無煙他們……”

  “表哥他們說要去尋最好的女兒紅,回來同老朋友喝一杯。”玄武一笑悄悄退下,連欣在她耳畔說道。

  素珍眼眶盡濕。

  這杯酒等太久了!大恩不言謝,她同他們之間,是肝膽相照,可同喝一杯酒共飲一掬水的朋友。她有好多事qíng問他們,他們別後的經歷,還有那個前輩的事,想必非常jīng彩。

  “你和我哥呢?”她問連欣。

  連欣微微垂眸,“等朱雀回來再說。但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好似從前一樣,輕易尋死。”

  “我那時去殺那兩個壞蛋,沒想能活。可我忘了愛著我的你們,素素,我對不起你和六哥。”

  她又慢慢抬頭,眼中透著歉意、堅qiáng,還有說不清的慟傷。

  素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她抱緊。

  她的公主,真的長大了。而有些事,再好的朋友,作為局外人,也是無法cha手的。

  *

  但素珍的歡樂並未維持多久,自她醒來後,連玉完全沒理會過她。她這次是徹底把連玉惹火了!

  在她醒來前,他讓麒麟把連惜送走了。

  誰也不知道,他把連惜送哪兒,從今往後作為素珍的私人物品的玄武用了幾包私貨蜜餞和酒,也沒能從青龍白虎嘴裡誑出什麼東西來。兩人都守口如瓶。饒是素珍詭計多端,也沒辦法。

  孝安差人送來了許多禮品,人沒過來,二人關係特殊,這個婦人是老道人,自知避諱。

  除了還沒有消息的小周,尚在路途中的霍煙,不久,無qíng鐵手……大家都回到來了。

  然而幾場聚會,連玉都沒有出席。

  她醒來的臥室原本是連玉的,但連玉索xing搬了出來,也不到隔壁書房去,而是把連捷從旁邊宅子轟到了連琴那裡。

  本來見到她開心得大哭,抱住她直啃的連氏兄弟都不由

  L得幽怨,拜她所賜,二人不僅得同擠一屋,還不能見到可愛的小侄女。

  她主動去找連玉,他一早就得信,去到的時候,他已走開,避而不見。

  一連數天,都找不到人。

  讓無qíng冷血他們幫忙,都說她該。尤其是冷血,除甫一見面把她抱的肋骨差點沒斷幾根,隨之也要跟她友盡,她好說歹說,才冷著臉跟她和好。

  除了還在外面執行任務的麒麟和小周,每個人都幫忙求qíng,然並卵。

  五天過後,素珍終於按捺不住,讓玄武傳話,說若他再不肯見她,她就跟冷血出門làng跡江湖去。

  “主上說,主子想做什麼都行。他不管。”

  玄武回來耷拉著腦袋回話。

  素珍猶如一拳打到棉花上,無處可著力,心虛歸心虛,她也不由得有些著惱,一拍玄武腦袋,“你告訴他,我走了,但他要敢把我女兒送人,我跟他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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