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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陳長安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拜過了祖宗,陳長安又拉著他去了城裡看雜耍。

  宋槐承受不住凡間的熱鬧,陳長安便將他護在懷裡,兩個衣著鮮紅的人在人群里穿梭,紅彤彤的燈籠映著臉上也紅光滿面。

  二人在無人的小巷擁吻,聽著胸腔里的心跳聲蓋過了巷外的煙火。

  -

  乙卯年夏末。

  宋槐是在看幼吾放風箏的時候發覺不對勁的。

  他先是察覺到手上多了一灘血跡,低頭翻找傷口的時候撞上了陳長安的眼。

  「長安……」他的話還沒說出口,整個人腿一軟,栽倒在陳長安的懷裡。

  是腿上的傷。

  鮮血從輕薄的衣服中滲透出來,很快染紅了一片草地。

  宋槐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

  「阿槐,阿槐疼不疼,我帶你去找太陰,我帶你去。」陳長安慌了神,顧不上許多,就要抱起宋槐走。

  牽扯間碰到了傷口,宋槐猛地蹙眉:「疼……別動我……」正是在他說話的同時,胸前綻開血痕,殷紅的血順著衣服蜿蜒而下。

  陳長安不敢再動,跪坐在地上用法力醫治傷口。

  太多了。

  陳長安就算將宋槐的全身籠罩住,也延緩不了他傷口迸裂的進度。

  「這些傷,都是你以前……」都是你以前受過的嗎?

  宋槐閉了閉眼,他已經說不出話來,每次張口,都會有血液吐出來,落在他與陳長安的身上。

  疼啊,真的太疼了。

  從前陸續受的傷,今日像這樣一口氣全部砸過來。

  渾身上下,宋槐仿佛是要把體內的血液全部流盡一般,陳長安這邊在縫補傷口,那邊就又有新的傷出現。

  宋槐痛到雙目失神,無力地靠在陳長安的胸膛。他看著眼前人無措的臉,心裡的憐惜勝過了身上的疼痛。

  他真的捨不得了。

  -

  當年陳長安自戕,他把自己關在屋裡,還是被宋槐找了出來。

  宋槐一揮手便打開了房門,衝進去拽著陳長安的領子怒罵:「你是不是混帳?你要死,為什麼要躲著我?」

  陳長安試探著開口:「我怕你……傷心。」

  宋槐被氣笑:「你躲起來死,我就不會傷心了,是不是?陳長安,我就要看著你死,我倒要看看我會有多傷心!」

  陳長安拿著劍分外尷尬:「你看著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去死了。」

  「那你就別死,我們再找其他的辦法。」宋槐冷眼掃過去。

  「可是……」陳長安要說,卻被宋槐打斷:

  「我不管你的那些理由,我今日就看著你尋死。你這邊死了,我那邊給你下葬。我為什麼來得遲了些?正是給你刨墳呢。我在我房間外頭給你找了塊風水不好的地方,你死了以後就埋那,替我鎮鎮邪氣。」宋槐快速說完一連串,便轉過頭去不看他了。

  陳長安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討好道:「我還會回來的。」

  「你回來我也把你埋那地方。」宋槐依舊這樣說。

  「可是你把我埋在那裡,你捨得嗎?」陳長安眨眨眼。

  「……」

  最終陳長安還是死了。

  宋槐沒有讓他以外傷而亡,只是儘量快地擊碎了他的靈丹。

  於是陳長安就像是睡著了,被宋槐背著,往茅屋方向走去。

  路上的弟子不明所以,上前詢問宋槐需不需要幫助,宋槐搖搖頭。

  背上的這個身體還是溫熱柔軟的。他靠在宋槐的肩頭,臉貼在一起。這樣的感覺讓宋槐想起無數個相擁而眠的夜晚。

  宋槐在墳前立了塊無名的碑,他在等陳長安回來——不回來也不要緊,這塊地是他早就看好的,等他將來也死了,沒有屍身,就使衣冠與他合葬。

  沒有風水不好的地方。

  但凡是宋槐看中的地方,沒有不好的。

  宋槐坐在石碑旁,連著喝了三天的酒,直到歸來的陳長安將他抱起。

  「嗯?你怎麼在這啊。」醉醺醺的宋槐看著眼前的人,一個頭變成了兩三個。

  「我答應過你,我要回來的。」陳長安看著他的臉,又看到了他身後的墳,知道沒有什麼風水不好的墳地,全是宋槐說的氣話。

  -

  「別、別怕,」宋槐磕磕絆絆地道,「我會回來的。」

  他終於還是說了。

  三天的等待他都快堅持不下去了,何況這次不知要陳長安等多久。

  他痛到發冷,痛到睏倦,但嘴裡只是喃喃地重複:我會回來的。

  不知道是要說給誰聽,或許只是為了安慰自己,減輕身上的疼痛。

  幼吾焦躁地踩踏草地的聲音傳到送宋槐的耳朵里,陳長安已經不說話了。

  他試著抬起臉,想讓陳長安再多說些什麼,什麼都好。

  萬一十成里的一成變數出現,他失敗了呢?

  那這將是他宋槐最後一次聽到陳長安的聲音。

  宋槐張了張口,忽然想起在九鄉幻境裡看到的,那漫長的幾年中自己曾受過的一道傷。

  陳長安察覺到他有話要說,此時也將頭低了下來。

  宋槐的頸就是在那一刻被切開的。

  傷口極深,幾乎是在同時,他的身體從四肢末端開始無火而化,在風中散成灰燼。

  陳長安茫然地看著風,看著懷裡逐漸變輕,看著身上地上沾染的鮮血一同化為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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