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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郭后的態度卻堅決,道:“就當是給她一個教訓,若是她願意將真相說出,她自然有機會與小皇子團聚,若她仍冥頑不靈,小皇子亦沒有必要留在這樣一個滿心城府欺君犯上的母妃身邊,這對小皇子的成長也沒有好處。況且,懿寧宮的環境,比旖秀宮不知qiáng了多少倍,小皇子有臣妾的悉心照顧,必定會健康快樂。”

  砌詞優美。

  態度亦誠懇。

  曹丕的怒氣因而消退了些,看著郭后的眼神頗有讚賞嘉許之意,道:“皇后所言有理,禧兒年幼,住在旖秀宮終有不便,就jiāo由皇后暫時撫養。日後——”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莫瓊樹,又道,“日後的事qíng,日後再安排吧。”

  語罷,莫瓊樹癱坐在地。

  隨即曹丕拂袖而去。郭后抱走了啼哭不斷的小曹禧。秦浮煙緊跟著郭后,在跨出門檻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莫瓊樹,當中嘲諷不言而喻。

  這應該算是她贏得最漂亮的一場仗了。

  莫瓊樹輸得徹底。

  衣冠不整,披頭散髮,像棄婦般癱軟地坐在地上,寒氣已然躥遍了全身。耳畔,似乎還縈繞著自己的孩兒哇哇啼哭的聲音。

  一瞬間,全部的希望,驟然泯滅。

  翌日。興許是這半年多以來,僅有的一次,薛靈芸和蒼見優平心靜氣,侃侃而談。五月的初夏。桐花馥,凌霄結。

  鳳仙茉莉。玉簪錦葵。

  奼紫嫣紅塊。

  蒼見優開錯了頭,以至於整場談話便有些閃爍和淒涼:“你,還惱我嗎?”

  “詐死?”薛靈芸柳眉一沉,道,“你有你的計謀,我何必惱你。況且,我並沒有那樣的資格。”不是賭氣,是嘆息。

  蒼見優因而更加惆悵:“你這是要去哪裡?”

  “去哪裡還不都在這皇宮裡,飛甍畫棟,綺門朱戶,哪裡都是一樣。”薛靈芸莞然一笑,道,“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蒼見優點頭:“我有事qíng想請你幫我。”

  “哦?”薛靈芸理了理肩上錦袍的帶子。蒼見優道:“莫夫人的事qíng想必你也聽說了。”“那又如何?”“我始終覺得,有太多的疑點,真相未必就如她所言。”

  其實薛靈芸又何嘗相信莫瓊樹會是那種機關算盡只顧一己私yù的人,她的看法跟蒼見優不謀而合。她問他:“你要我怎樣幫你?”

  蒼見優道:“我是想,你借著探望之機,看能否從她嘴裡套出一些話來。”

  薛靈芸頓了頓,側著頭微微笑著望著蒼見優:“你為何要這樣做?”蒼見優凝眉道:“我只是想將每一件事qíng都弄得透徹。”

  正說著,紅萱提了錦盒出來,一面低著頭,一面說話:“昭儀,您吩咐的東西都備齊了,咱們這就去探望莫夫人吧。”她沒有看到蒼見優,走到面前了,抬起頭,方才一怔,連忙行禮道,“蒼少將,您來了。”蒼見優微笑著點頭,轉向薛靈芸:“你們這就是要去旖秀宮?”

  薛靈芸笑道:“剛才你所說的,便是我想做的。”

  蒼見優尚未答話,便被紅萱cha了嘴:“呵,這是否就是心有靈犀呢?”頓時,薛靈芸和蒼見優尷尬起來,彼此都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紅萱自知說漏了嘴,連忙圓場,道,“昭儀,咱們快去吧。”

  “嗯。”

  蒼見優站在夜來閣的大門外,望著薛靈芸一點一點遠去的背影。似錦繁花,剎那間,開出yù說還休的優雅。

  旖秀宮中,門庭冷落。

  百花不盛開於此。只有茂盛的野糙,恣意瘋長。仿如換了一個天地。偏巧又是yīn天,莫瓊樹坐在門窗緊閉的房間裡,沒有點燈,更添幾分淒清。通傳的宮女需要走到她的面前,很大聲地說話,好像她的魂魄已經脫離,一定得qiáng行拽回來:“莫夫人,薛昭儀來了。”

  莫瓊樹眼神呆滯地望了望宮女,順著她目光的方向扭頭看到薛靈芸,仍是麻木安靜的,反倒讓薛靈芸嚇了一跳。昔日容光煥發的莫瓊樹,此時面目枯瘦委頓,面色在蠟huáng中還帶著蒼白,一雙眼睛無神地垂著,頭髮亦披散在腦後,青色的衫子,素淡得好像要蒸發。

  薛靈芸豁然心痛,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卻是莫瓊樹先開了口,道:“對不起。”聽者愕然。你為何事向我道歉?

  莫瓊樹雖委靡落魄,心卻依舊如明鏡,她解釋道:“珠鏈的事qíng,是我冤枉了你。”

  “哦。”薛靈芸恍然,抿嘴笑道,“事qíng都過去那麼久了,夫人何必再提。”說著,便要紅萱將燕窩人參等補品jiāo給一旁的宮女,然後故作神秘地湊近了莫瓊樹,道,“我其實是想向夫人討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莫瓊樹面無表qíng。

  薛靈芸嘻嘻笑道:“只有紅衣先生才能給的東西。”

  “五石散?”莫瓊樹灰暗的瞳孔里一陣閃爍,始終低垂的頭,亦稍稍抬了起來,“我,我哪裡還有五石散。”

  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紅衣先生!

  這句話幾乎已經到了喉頭,想要衝口而出,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她儘量輕描淡寫地說道:“原來你竟也沾染了五石散。這件事qíng,若是讓皇上知道了,你可曉得後果?”

  “當然曉得。”薛靈芸撫著胸口,故意咳嗽了幾聲,做出一臉悽苦的表qíng,說道,“但若是紅衣先生再不出現,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夫人,您能否念在紅萱曾救您一命的qíng分上,對我格外施恩?”

  “救我一命?”

  “是啊。”紅萱兩眼通紅地跪在地上,“昭儀這樣辛苦,做奴婢的實在不忍心。夫人,您難道忘記了,有一次在冼色湖畔jiāo換五石散的時候,夫人險些被毒蛇咬傷,是紅萱替夫人擋了災,那傷口,至今仍在呢。”說著,便撩起裙邊,露出小腿上兩顆深深的牙印來。

  莫瓊樹從未扮做紅衣先生與人jiāo易,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細節經過,但她也的確沒有辦法拿出一丁點五石散來,她擔心被薛靈芸和紅萱識破了,唯有搪塞道:“縱然如此,但我如今身在冷宮,根本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你們且自求多福,另謀他路吧。”

  “夫人……”

  紅萱哭得更厲害了,一隻手已然抱住了莫瓊樹的腿。薛靈芸連忙阻止她,道:“算了,既然如此,夜來便不打擾夫人了,紅萱,我們走。”故意抬高了語調,毫不客氣,就連禮節也不顧了,甩甩袖便風風火火地跨出門去。

  出了旖秀宮。

  兩個人的腳步稍稍慢下來。紅萱擦gān了方才用力擠出的那一點淚水,道:“昭儀,看來莫夫人的確並非紅衣先生。”

  薛靈芸淡淡地舒了一口氣,嘆息道:“唉,她為何要冒認呢?”剛才在房內的那些對話不過是薛靈芸試探莫瓊樹的,她不曾吸食五石散,紅萱亦不曾見過紅衣先生,就更別說替她擋毒蛇了。可莫瓊樹卻言辭閃爍,對她們捏造的事qíng深信不疑,顯然露了破綻。

  第十六章山雨yù來(1)

  自從五石散的jiāo易敗露,冼色哼的幾塊人工岩石那椅的fèng隙里,就再沒有一隻舊木匣。

  紅衣先生也不再出現了。

  起初,薛靈芸以為將銀兩擱在原來的地方,然後暗自埋伏等候,是有可能等來真正的紅衣先生的。可事qíng顯然並不如她所期望的那樣簡單。

  銀兩猶在。

  湖畔連半個可疑的人影都沒有。

  薛靈芸思忖了許久,將心一橫,便又去了旖秀宮。只是,這次她要見的人並非莫瓊樹,而是陳尚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淨知。”這曖昧的詩句,正在潔白的綢絹上漸次展開。那寫字的女子收斂了些許驕矜,但仍是慣常的媚態,將筆桿在手指間輕輕地摩挲半晌,看墨跡稍稍凝固了,便捧著綢絹,走到一名男子的面前,道:“你看,我寫得怎樣?”

  男子隨意地瞟了一眼,道:“好。”

  大門外便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兩個人同時回過臉去。女子面帶不屑:“是你。”男子則頗為尷尬緊張,作揖道:“薛昭儀。”

  薛靈芸皮笑ròu不笑,道:“沒想到蒼少將也在這裡。”

  蒼見優不做聲。

  陳尚衣放下手裡的綢絹,神態倨傲:“莫非薛昭儀是專程來看我如何潦倒落魄,盡失恩寵?不過,據我所知,薛昭儀的處境,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薛靈芸看了一眼蒼見優,走到陳尚衣面前,道:“我今日來,是有事qíng想請你幫忙。”

  “呵,什麼?”陳尚衣故意皺起了眉,按著太陽xué,“莫非是我的毒癮又發作了,生出幻覺?你薛昭儀竟會有求於我?”

  薛靈芸儘量平心靜氣地道:“我知道莫夫人一向待你不薄,若是有機會替她申冤,須得你出一份力,你做還是不做?”陳尚衣一愣,心想,薛靈芸說得沒錯,縱然她xingqíng乖張,驕縱自私,但和莫瓊樹卻甚為親近,對方待她如姐妹,也是這皇宮裡難得的能容忍她所作所為的一個人。算正了正臉色,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靈芸道:“我幾乎可以斷定,莫夫人並非真正的紅衣先生,雖然我不知道她承擔所有的罪責是出於何種原因,但我卻想找出真正的紅衣先生,弄明白事qíng的始末,也免得莫夫人蒙受不白之冤。”陳尚衣努了努嘴,道:“我又能做什麼?”

  薛靈芸轉過身去,面對著在旁的蒼見優,仿佛接下來的話都是說給他聽的,但卻又不看他,目光懶散地落在牆角的一簇雜糙上:“我試官裝求購五石散,但紅衣先生卻始終未有現身,我想,大約是眼下風聲正緊,他要更加小心行事。然則宮中的人都知道你是真的染了五石散,若由你出面,放出尋找紅衣先生和五石散的消息,必定更為可信,也便減低了他的戒心。一旦他願意出面jiāo易了,那我們便能當場將他擒獲。”

  陳尚衣聽罷,點點頭。

  但寫又挑高了眼角,冷哼一聲道:“我為何要幫你?”薛靈芸莞爾:“你不是幫我,是幫莫夫人。”陳尚衣仍然刁難:“可宮裡的人也都知道我正在戒除五石散。而且——”她看了看蒼見優,“你不是沒有聽說那些傳聞吧?”

  傳聞?

  不過都是有關於她和蒼見優之間的曖昧親密,是不雅的,負面的,甚至是一旦傳到帝王的耳朵里就要觸怒龍顏的,她怎麼竟得意起來,仿佛還要炫耀?薛靈芸微微地低了頭,無言以對。這時蒼見優上前兩步,道:“既然是正在戒除,便是沒有除盡,死灰復燃亦在qíng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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