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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大膽而細膩的想法究竟是什麼,無方不太好意思描述。令主在別樣上很老實,在這件事上絕對花了最多的巧思。每一樣他能想到的花樣都使一遍,你可以想像一回頭,是一張漂亮的男人臉,再一回頭,又是一張傻呆呆的麒麟臉,如此循環往復,那種qiáng大的視覺衝擊和無法言說的羞恥感,簡直像凌遲,把她的思想瓜分成了億萬碎片。

  她艱難地問他,“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是半人半shòu?”

  “半shòu人?”他兩眼迷離,“我喜歡。”

  自己的孩子,就算長成歪瓜裂棗也不嫌棄,無方伏在枕上,心安理得地閉上了雙眼。身後飄搖,她全不管,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對於他,她總有足夠的耐心和容忍度。

  實在很愛他,其實到現在,也說不出白准哪裡好,人又白痴,又不懂得謀私。其實她很想勸他,金剛雖然可憐,畢竟五千多年沒見了,他的xingqíng會變,每一世的境遇不同,對他的人格都是新鮮的鍛造。如果每次轉世能清空記憶多好,可他顯然已經掙脫了這種桎梏。帶著前世甚至存在以來所有的閱歷,尋回金剛杵,究竟是重塑菩提心,還是讓他如虎添翼,誰知道呢。

  愛qíng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是兩個人之間最最堅固和牢不可破的聯繫。就比如她和白准,現在讓她放下,她能否做到?煞女對於金剛,大概也是一樣的。他可以為她捨棄滿身功德,如此愛之深,脫離佛界幾千年,恐怕只會有增無減。

  她慵懶地翻過身來,看那隻傻傻的黑麒麟,他鼻子尖上流汗了,動物的本能,居然伸舌舔了一下。她看得發笑,愈發收起兩臂抱緊他。他的鬃鬣柔軟,比她上妝的粉撲子還要軟三分。閉著眼感受,鬃鬣慢慢變成了溫膩的皮膚,他身上有青糙和丁香的味道,閒來無事的時候他很愛美,自己會挑著衣裳,蹲在熏籠跟前薰香。

  “娘子……”他埋頭苦gān之餘,貼著她的耳廓和她說話,“為夫真是太qiáng勁了,我自己都怕。”

  她揍了他一下,這麼自chuī自擂,麒麟不知道臉大。

  他高興起來還唱:“實在是太棒,自然的帥,身材魁梧呀,像個巨怪……”

  做到一半笑場,真是個糟糕的體驗。她揪住他的耳朵,耳垂上金環在燈下璀璨。再去親他,他砰地一聲又變成麒麟,笑呵呵接著又唱:“麒麟大王呀,就是氣派。膀大腰圓呀,那話兒也有風采……”

  正唱得高興,聽見房頂上瓦片咔嚓作響。兩個人都發現了,令主一躍而起,“什麼人!”

  沒人回答,那塊瓦片以ròu眼看得見的速度慢慢往回移。令主一個彈指過去,瓦當咔地斷了,斷瓦後面露出一雙小眼和一個通紅的身軀。因為恐懼,兩隻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瓦片落地摔得粉碎。

  一隻清修中的蠍子,看這麼多少兒不宜的畫面,難道不會yù火焚身,走火入魔嗎?令主生氣,蹦起來要去教訓它,被無方拉住了。她也不知道怎麼替這隻蠍子開脫才好,只得含糊地說:“它還什麼都不懂,可能覺得下面熱鬧,就想看看出了什麼事吧。誰讓你唱歌了,都怪你!”

  這麼高興的事被打斷,真叫人掃興,令主氣呼呼看著那隻蠍子,“渾身赤紅,當心最後騷死!還不快滾,滾滾滾!”

  血蠍連滾帶爬從屋脊上消失了,令主又回到原位上,拱了拱嘀咕:“做高興的事才會想唱歌……糟了,唱到哪裡了?”

  無方透過瓦片破碎後留下的口子看天,無力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令主出門,腳下虛晃著,頭上頂著大犄角,眼下沉沉一圈yīn影。和娘子道別打算起飛,璃寬茶站在檐下喊他,“主上,您又要出門啊?小鳥還不醒,時間長了不會腦死吧?”

  那麼容易醒,當初就不會被奪舍了。令主說:“暫時死不了,等本大王回來再想辦法,你們先照顧好她的殼。”

  他去完成金剛布置的任務了,璃寬對著空中那個漸漸消失的黑點抱怨,“主上怎麼那麼傻,都快撕破臉了,還給人家賣命。”

  無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是金剛,你覺得我們硬碰硬,能有勝算嗎?”

  轉回身,打算進去看瞿如,沒想到眼梢一瞥,見屋角站了個人。她納罕,停住腳仔細打量,他穿玉色偏衫,一副僧人的打扮。晨曦映照他胸前的七寶菩提,每一顆都倒映出他的面容來。他身形挺拔,皎若芳樹,可是卻陌生,過去的千年,從來沒有見過。

  不經通傳就跑到人家家裡來了,璃寬茶橫刀擋在無方面前,“什麼鬼?私闖民宅,難道是想打架?”

  任璃寬茶呼呼喝喝,他不為所動,只是定定看著無方,“花嶼,你還記得我嗎?”

  他是在叫她嗎?無方感到莫名,隱約也產生一點預感,面前這人,恐怕就是梵行剎土的金剛。

  璃寬茶惱怒不已,“什麼花芋香芋,你究竟是誰?”

  無方心頭髮緊,怕璃寬受傷害,眼見他眼裡浮起殺機,忙攔住了璃寬。再轉頭看他,他目光楚楚等她回答,她知道避是避不開的,趁此機會說明白了倒也好。於是向他拱拱手,“尊者,你可能是認錯人了……既然來了,就裡面請吧。”

  璃寬訝然,瞪著兩眼看向來人,悄悄牽住了無方的袖子道:“有什麼好跟他說的,魘後……”

  她拿眼神示意他住嘴,看準了時機登門的,輕易打發得了嗎?這位金剛,是除了蓮師以外她見過的第二大佛。細看那眉眼五官,居然絲毫沒有明玄的影子了。她不由一陣悵惘,如果之前還能念念舊qíng,說一說師徒那回事,現在兩者聯繫不上,他只是一個有些偏執的陌生人罷了。

  成就了果位的神佛,骨子裡自有從容平靜的特質。他登上台階,一級一級走得心平氣和。璃寬茶蹦起來就要跟上,他連頭都沒回一下,“本座駕前,沒有小小jīng怪的立錐之地。”

  是啊,梵行剎土上就算妖魔遍地,金剛的須彌座周圍,圍繞的依舊是正統的天人和女仙。璃寬茶悻悻然,本打算和他辯白一下客隨主便的道理,無奈魘後發了話,讓他在外面等候。他不能違抗,站在門前覺得有點遠,折中一下,木著一張臉,壁虎一樣貼在了窗框上。

  金剛怒目,果然嚇人。他這麼gān,裡面的人看了他一眼,璃寬覺得心肝在胸腔里顫抖了一下,不由有些怕。畢竟令主平時除了自大,脾氣算不上壞,他們相處十分隨意,可不像這位大人物,瞪海海gān,瞪樹樹死。

  屋裡的氣氛略顯尷尬,無方不知從何說起,踟躇了下道:“白准奉尊者的令,上屍骸淨地取金剛杵去了,尊者現在到訪,有何貴gān?”

  他回過身來,蹙眉道:“我們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以前的事,難道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記得他把自己弄得一副鬼模樣,投到她門下當徒弟嗎?無方臉上掛著禮貌的笑,“我就是沒想到,明玄居然是樞密金剛。”

  可能她的笑,引得他難堪了,他輕輕咳嗽一聲道:“凡有麒麟護衛的帝王,在即位前都有一段苦行僧式的歷程。麒麟必須自己尋找,自己感化。我前世的記憶,並不是轉世就有的,要經過很長時間的復甦,才能慢慢想起以前的事。黑麒麟不好馴服,我想儘快登上帝位,所以……走了一段捷徑。”

  所謂的捷徑,就是指利用她吧!她慢慢哦了聲,“那麼尊者的記憶是什麼時候開始甦醒的呢?”

  他低頭沉默片刻才道:“萬象山上,葉振衣拉開藏臣弓箭的時候。”

  所以現在的他,究竟身體裡是誰在主宰呢?也許振衣從金剛復甦那時起就已經消失了,這麼想來真有些難過,就像人格分裂,共用一個軀殼倒算了,現在連皮囊都換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忍不住嘆息,點頭道:“我們本來就是從妖界來的,這些事聽下來也沒什麼好奇怪。阿准和我談起以前梵行的舊事,字裡行間滿是對尊者的敬佩。我想既然是故人,尊者應當不會為難他的。以前明玄是凡人,參不透人生的奧義,現在尊者歸位,一切都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他聽後輕輕一笑,“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她知道太平不了,但還是儘量想讓事態緩和,努力組織一些話來安撫他,“尊者,我聽過關於你的故事,很為你的經歷感到惋惜。”

  他倒也平靜,“然後呢?”

  “你可以嘗試去找她,如果因為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我們願意為尊者代勞。”她勉qiáng笑著,“反正飛來樓的人都閒著,找點事做也好。只可惜瞿如現在弄成了這樣,否則她天上地下的,找人倒是好手。”

  他耐心聽她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她說,他便頻頻頷首。屋外的天光暈染她的臉,她的神態舉止,越看越像那個她。

  “不必勞煩,我已經找到了。”他走到她面前,眼睛裡是漫天的柔qíng,“當初我用功德換她轉世的機會,她和你一樣,生在石作城。後來小城裡的人被屠戮殆盡,她是枉死的,怨氣凝結,才有了你……所以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還想讓我找什麼?你不是就在我面前嗎?”

  這下無方愣住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金剛的qíng人有什麼牽扯,至多因為她是煞,愛屋及烏罷了。她被他說得腦子發懵,撫著太陽xué思量,自己是忽然之間來到這世上的,煞沒有前生也沒有來世。他口中的花嶼,轉世是以他的功德作jiāo換,死後或者再轉世,或者魂飛魄散,跟她有什麼相gān呢?

  “你也知道石作城被屠城,滿城的人都死了。我的成因,不是因為某一個人,是眾多枉死者的怨念凝結。”她頓了頓道,“恕我直言,尊者的功德,換來和她的緣分了嗎?”

  他緩緩搖頭,“唯有她轉世為人。”

  “幾世?煞本該沒有來世的,尊者也知道。”

  他說:“三世,石作城是最後一世,所以我沒法再找到她了。”

  僅僅三世,功德消耗完了,她的路便也走完了。雖然事實殘忍,可她不得不說,“你尋她不見,是因為三千世界再也沒有她了。尊者是金剛,有大智慧,其實你心裡很明白,只是因為不肯接受,才執意找一點寄託。我確實和她一樣都是煞,但我不是她,尊者不能因為這麼一點小小的關聯就誤會,這樣對我對她都不公平。”

  他沉默了,怔怔站了一會兒,“她先走,你後到,我沒有說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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