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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主看著眼前這張臉,分明就是當初的金剛。五千多年沒見了,今天重逢,居然是在這樣的qíng況下。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似乎一切都不合時宜。他曾經懷疑明玄就是金剛,但真的驗證了,又說不出的五味雜陳。故人相見,分外眼紅,這他媽屎一樣的緣分啊!

  他決定找點話說,“尊者,你咋當上皇帝了呢?”

  皇帝明明應該是光持上師意生身,換人換得這麼突兀,好像不太好吧。

  金剛牽了下唇角,還是八千年的那個表qíng,“重要的是中土會出明君,到底這明君是意生身還是金剛轉世,並不重要。”

  大人物微服都得捏造一個臨時身份,這麼一想似乎就能理解了。令主長出一口氣,向他抱起了拳,“多年未見,沒想到出了這麼多脫褲子放屁的事……尊者別來無恙。”

  曾經亦師亦友的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也少了當年的熱絡。如果金剛和角虎孰湖一樣的xing格,可能彼此早就抱頭痛哭了,可惜金剛不是。他冷qíng冷靜,在世上輾轉了幾千年,除了他的愛qíng,已經把一切都看淡了。

  涅槃,對於神佛來說,並不意味著毀滅和永遠消失。就像降級,要回到原來的位置上,需要經過一系列重新考核。如果考核期間超水平發揮,還有可能得到更高的職位,所以涅槃是一次嶄新的機會,就看你怎麼把握。然而依照他目前這種瘋狂的狀態,不入魔道已經不錯了,但他還是希望能夠官復原職。因此讓白准去屍骸淨地的髑髏宮殿找回金剛杵,破除愚痴妄想的內魔與外道諸魔障,是他最後的一點指望。

  但願能夠有用,令主當然也支持他的決定。找回金剛杵也許能夠收起心魔,就不會繼續打他娘子的主意了……想來真心酸,世上煞有千千萬,無方除了早年和蓮師有點jiāoqíng,和這位樞密金剛根本渾身上下不搭界吧。可以理解他為愛qíng走火入魔的心境,但不能逮著一隻煞就念念不忘,無方是他的娘子啊,早就名花有主了。

  當然以悲劇收場的愛qíng故事,總是讓人唏噓的。令主多少知道一點當初的慘況,其實密宗金剛只要願意,可以有明妃,但明妃的挑選有嚴格要求,一般是出自金剛部和蓮花部的空行母。空行母的由來就多了,shòu女、螺女、甚至羅剎女,但必須都是已經有所成就,對修行有助益的。樞密金剛遇上的,是一隻隨心所yù的煞,與食ròu母、飲血母一樣,都不合格,qiáng行在一起,最後只能墮入無間地獄。

  令主一直覺得,壞人也可以有愛qíng,愛到濃烈時,棄惡從善也不是不可能。那個煞女沒有傷害金剛,金剛久曠的心被滋潤了,那段時間像換了個人,臉上時刻都帶著笑。當時還不知qíng事的令主,無法想像煞女是用什麼辦法勾引金剛的,反正法會上她也糾纏他,化成紅練在金剛周身環繞。金剛沒有辦法,紅著臉把她捏在掌心裡,最後降妖肯定失敗,一來二去就愛得死去活來了。

  動靜太大,就算外放做官,也是有天眼監督的。上面發現了這件事,找金剛談話,煞女提拔不起來,因為她作惡太多了。佛要了結此事,金剛願意捨棄一身功德,換煞女三次轉世投胎的機會。後來jiāo易談成,金剛坐化,後面的事令主就不清楚了。他去屍林想把金剛的佛骨收集起來,可惜到了那裡,佛骨舍利一顆都沒看見,可能被別人搶先帶走了。

  從神壇跌進塵寰,金剛還是蠻可憐的。不像他,缺斤短兩地長大,有點坎坷也不算什麼。

  眼前的人,分不清是金剛還是明玄,明玄只是他的表象,裡面的芯子不必說,一定還是那個神通廣大的樞密金剛。

  令主向他行禮,他微微頷首,“金剛杵是我的法器,我不能親自去取,因為屍陀林是我坐化的地方。金剛杵現在在屍林怙主手上,你找他們夫婦,可能會經歷一點波折,他們相貌恐怖,但護持佛法,所以取回金剛杵,應當也不會太難。”

  令主點了點頭,如果說對明玄的命令還有牴觸,那麼對金剛,他不得不心悅誠服。金剛杵能激活他的菩提心,但願他找回法器,慢慢神智會清明起來。

  “我看找金剛杵的路上,順便替你找一找煞女吧。大家都有好歸宿,才能皆大歡喜嘛。”令主很真誠地說,暗道你老覬覦人家的娘子,也不是辦法。

  他臉上流露出迷惘來,金剛功德換了她三世轉生,三世之後她就消失了,天上地下都尋不見,他徹底把她弄丟了。

  煞本就是有今生沒來世的,他還能指望什麼?不過他知道,她的最後一世,生活在無方誕生的那個中土小城。亂軍屠城,屍骸遍野,七七四十九天後怨氣歸一,凝結成了艷無方。無方的身上,終歸有一點她的影子,即便只有一點點,也足以成為他的寄託。

  可是這些不能和白准說,他緘默著,保持微笑。他需轉世七次,就可以歸位了,這是他的最後一世,原本想安靜走完的,可惜執念還是難消。下決心忘記的東西,在見到無方之後慢慢被勾起,漸次擴大,大到自己控制不住。他開始生私心,蓮師點化了她,她積攢功德,身上有佛xing。一旦他歸位,為她加持,她就夠資格當上空行母,成為他的明妃……

  假如這場相遇里沒有白准多好,可恨一定要帶上麒麟。最後一關通常是最難打的,帝王基業,感qíng糾葛,實在弄得人焦頭爛額。

  等白准走後,他想他應該去見一見無方,裡面的隱qíng和她說清楚,看她作何選擇。他心裡有隱約的期望,但願她能想起一點半點,如果她還殘存花嶼的記憶——走到這步,已經是他最後一著棋,確實到了必須坦誠的時候。七世快完了,他不想回到金剛座上,仍舊孤身一人。

  “之前的種種誤會,但願在我顯露真身之際,多少能夠得到一些你的諒解。”神qíng平和的金剛,眉心有救苦救難的味道,“阿准,金剛杵對我很重要,我迷失心智,自己都感到害怕。把它找回來,定住我的菩提心,不論今世你我所處的位置如何,以前的qíng義,你總還記得吧?”

  令主眯眼看他,看不穿他的皮囊,說明他金剛的本尊是不容置疑的。在這之前恨他恨得要死,但知道他的身份後,又很同qíng他的遭遇。麒麟心軟,只要有個合理的解釋,他就不忍過多的苛責他了。

  從大明宮出來,回到飛來樓時,正看見無方出門準備去接他。他在雲頭上喊了一聲,落地後撲進她懷裡,“娘子,出大事了。”

  無方心頭一驚,“怎麼了?明玄又刁難你了?”

  他嘆著氣說不是,“剛才他和我顯露真身,我之前猜得沒錯,他就是梵行剎土上涅槃的金剛。”

  這麼一說,連她都忐忑起來,“難怪蓮師不肯道破,只是暗指明玄不是意生身……”上下打量他,“你小媳婦一樣gān什麼?難道暗戀過金剛?”

  令主呆了呆,“我把他當偶像,純粹崇拜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睡到偶像,走上人生巔峰,不是大多數人的願望嗎?無方不痛快地乜了他一眼,“他還是你和守燈小仙的媒人呢,你們之間頗有淵源。”

  令主仰起脖子,明媚又憂傷地看著太陽,“說起淵源,我健身的良好習慣,還是在他涅槃之前養成的。偶爾相約出去跑步,jiāoqíng當然有三兩。至於媒人,他真是我的媒人,之前那個添燈油的不算,主要你也是他送到我身邊的。”他無辜地眨了眨眼,“你說他現在是不是後悔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挺聰明的人,轉了幾次世,把腦子轉傻了。”

  總之是舊相識,之前咬牙切齒的恨,一下子成了風裡的霧氣,轉眼就散了一大半。

  無方替他把頭上的發冠取下來,拉他在窗前的榻上坐定,“幾千年沒見,脾氣是會改變的。別的不管,瞿如現在怎麼辦?羅剎王的魂魄被鎮魂釘釘住了,既然是金剛下的手,別指望他再開口說話。有些事死無對證,得靠我們自己想辦法,可是一點方向都沒有,大海撈針,上哪裡找瞿如的魂魄?”

  令主摸了摸下巴,靈光一閃,“不行我們抓田鼠做誘餌吧,小鳥愛吃田鼠,jīng魄傻了不要緊,只要本能還在就好。”

  無方無奈地搖頭,“璃寬茶已經試過了,根本沒用。”

  瞿如的jīng魄,當然不可能只是被驅逐出軀殼這麼簡單。令主撫了撫額頭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啊,他讓我去屍骸淨地找金剛杵,等東西找回來,我再好好和他談一談。”

  無方也聽說過一點關於金剛涅槃的傳聞,他為qíng捨棄修為的舉動讓她很感動,可是一想到明玄對自己的糾纏,加上他又忽然變成了金剛……無緣無故的愛散得很快,但這種有qíng結的,就有些嚇人了。

  “屍骸淨地在八大寒林……我聽說那裡的怙主是一具骷髏,十分兇狠。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要和你一起去。”

  令主笑起來,“怙主再兇狠也是勝樂金剛的護法,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寒林你不能去,那裡全是空行者,萬一起了什麼誤會,解決起來很麻煩。你還是在家等我,等我gān完這票,我們回魘都探親。我算準了時候,鏡海紅蓮十天後又要開了,等我連夜做女偶,幫孩兒們成個家。讓他們再打一百年光棍,我怕回去之後滿城都彎了,到時候就算做了女偶,也不管用了。”

  他不同意她跟著一塊兒去,猜也猜到了。寒林是修行者的聖地,她擺脫不了煞的本質,根本沒有辦法踏足那裡。

  失望地嘆口氣,到底還是礙於自己的出身啊,很多地方她去不得。寒林是其一,還有須彌山、崑崙山、王舍城之類的聖境,她敢亂闖,最後連骨頭渣滓都別想找到。回魘都探親倒很讓她快樂,她還惦記著給金累移魂。上次做的女偶應該已經長大了,借這次機會把欠下的帳都還完,她心裡就沒什麼牽掛了。

  “你什麼時候走?現在就走嗎?”她悶悶不樂,“你上次說夜摩天上有天女摸你的屁股,寒林里的修行者對麒麟有沒有特別的興趣?”

  令主想了想,“那我還是人形去吧,像我這麼威風的黑麒麟,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

  人形恐怕更不行了,空行母太多,她害怕他被霸王硬上弓,回頭像照柿似的怎麼辦?渾身上下不舒坦,她撅著嘴說:“我還是想跟你一起去。”

  令主齜牙笑了笑,“別去了,聽話。我明天早上再走,走之前我有個大膽而細膩的想法……”

  無方聽了掩唇,她背對著外間的山水風光,裊娜的身形,羞怯的臉龐,那一瞬像眉角的蓮花暗紋,深深印進了他腦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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