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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如愣了下,心說又是唱的哪出?她可沒忘他剛才掐她脖子時的咬牙切齒,忽然把自己放在棄夫的位置上,這種角色轉換難道很好玩嗎?

  她覺得為難,“我從來不認為和誰睡就屬於誰,我是只獨立的鳥兒。”

  “所以決意要走?”

  留下讓他再掐她一回嗎?她點點頭,“往事一筆勾銷,前兩晚的事,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他抿起唇,冰冷的臉,沒有任何表qíng。

  瞿如看著那張臉,隱隱感到心驚。現在的明玄,五官其實在一點一點慢慢變化,有時乍一看,甚至不能把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聯繫起來。以前的振衣,有一張清秀端正的臉,目光深邃堅定,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拗,雖然有時候一根筋,但並不讓人覺得不可測。現在的明玄,眉眼改變得潛移默化,他在逐漸向另一張臉靠近。那張臉,她在他神魂顛倒的時候看見過,美而妖邪,一閃而過。她有種預感,這具身體正在被另一個靈魂支配取代,也許真正的振衣早就已經死在剎土,這個僅僅只是行屍走ròu罷了……不敢想,越想越恐懼。最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她也不知道。她能做的,就是離開這裡,把她的發現告訴師父。

  本以為他不會答應的,這個要求說了也是白說。沒想到他略躊躇了下,居然同意了。

  微微抬指,無形的網頃刻便化成了一縷清風。他唇角含笑,“現在可以走了,走吧。”

  沒費什麼周章就做到了,有點不可思議。她將信將疑邁了半步,“你說真的?”

  他嗯了聲,“門不是大開著嗎,你想走就走吧。”

  她又往前蹭了半步,回頭看他,他眉眼安然站在那裡,仿佛真的已經看開了,放棄了。

  這樣最好,不要傷筋動骨,畢竟往日的qíng義還是有一些的,大家撕破了臉,就連朋友都當不成了。瞿如放下心來,鼓起雙翅打算起飛。兩腳剛離地,忽然砰地一聲如重拳擊中她後腦,她來不及收回臉上的震驚,便著實摔在了地上。

  依稀還有一絲神識,狹窄昏暗的視線里,一雙黑舄踏了進來,上方的人涼薄地哼笑,“果真走麼?真是一點舊qíng都不念。你這鳥兒,不單愚蠢衝動,還yíndàng無恥。”

  他五指如鉤,罩在她臉的上方,在她憤恨的瞪視里,把她的神魂從七竅吸了出來。鳥的jīng魄是褐紅色的,一拳就能握住。現在的三足鳥總算安靜下來,在他的掌上漂浮著。他仔細看了眼,原本可以捏碎的,到底沒有這麼做。隨手一拋,拋進了他隨身的法囊中,然後彎下腰,把那具軀殼提溜起來,拖進了殿宇深處的內寢里。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孩子大了,要嫁人了,不管多不舍,都得放手。

  角虎和孰湖來中土參加人皇的登基大典,事qíng已經過去了,各自族中的族務都不能放下,必須得返回閻浮去了。

  大管家要走,大家都很傷心。當初令主創造他是無心cha柳,那批偶人中竟然能出一個數字天才,從所有單字為名的偶人中脫穎而出,擁有雙字名,就可以看出令主有多看重他。

  照柿,來歷不複雜,不過源於廣場上那棵永遠不結果子的柿子樹。開大會的時候燈籠沒處掛,全都掛在了枝椏上,燈火dàng來dàng去,令主忽然靈感爆炸,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這些年來,大管家這個稱呼幾乎成了他的代名詞,但他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名字,沒有忘記令主慈父一樣對他的殷殷期盼,希望他想辦法創收,帶領魘都脫貧致富。現在他有了人家,得跟孰湖一起回不句山去。會計一走,財政都得癱瘓,就算令主沒有幾個大子兒要他盤算,但想起以後帳房裡沒人,就充滿了無限的感傷。

  他唏噓不已,“照柿啊,你三天之後回不回門?不句山的氣候可能不太適合你,那裡比較cháo濕,呆久了會骨質疏鬆的。”

  從不句山到中土太遙遠了,三天肯定是回不來的。大管家心裡也很不好受,他說:“主上,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您就放心吧!等有機會,我一定回來看您和魘後。雖然我一走,您就等同殘廢,但不要緊,還有璃寬茶,他會幫您拄拐的。”

  令主的眼淚裹在眼睛裡,有點愣神。

  “您欠我那六百八十年的工資,等您手頭上寬裕了,派個人給我送過來。利息就不算了,誰讓我們是自己人呢。”

  令主眨眨眼,眼淚終於風gān了。

  “咦,天色不早了。”令主抬頭看看朝陽,“路很遠,再耽擱下去來不及吃午飯,快上路吧。”接過家丁手裡的包袱,胡亂塞到大管家懷裡,他笑了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願你們夫婦和諧,早生貴子。沒事不用回來,我們在中土挺好的。想我們的時候朝天上喊一聲,我們會聽到的,連寫信都可以省了,多好。”

  大家對令主態度轉變之快,感到瞠目結舌。還沒等大管家說話,他囑咐孰湖:“我把照柿jiāo給你了,你看著我的面子,要對他好一點。他修為太淺,基本沒什麼法力,你要罩著他。如果哪天厭倦了不想要他了,就給我還回來,我終身回收,知道嗎?”

  然後孰湖也沒來得及說話,他鼓起兩袖一扇,直接把他們送上天了。看著漸漸遠去的朋友和兒子,令主心中泛起一陣溫柔的牽痛,他回過身來,沖無方泫然yù泣,“娘子,你說我們以後要是生了女兒,女兒嫁人的時候,我會不會哭得死去活來?”

  無方無言,心想應該會吧。他的淚腺這麼發達,幾乎一個人能哭完兩個人的份,也就沒她這個當娘的什麼事了。見他還傷懷不已,只好來安慰他,“大管家辛勞這麼多年,應該有他自己的生活了。你都知道娶親過日子,難道他就不知道嗎?”伸手在他眼皮上抹了一下,“你怎麼又哭了?那麼捨不得他嗎?”

  令主抽泣著說不是,“我是傷心,他臨走還在惦記那幾百年的工資,做這個偶人,當初還不如做根棒槌。”

  無方的嘴角抽了下,果然令主的腦迴路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她和他混在一起這麼久,到現在也沒能完全適應。

  轉頭看璃寬茶,他痴痴望著空dàngdàng的天幕,滿臉哀戚。

  這麼多人里,其實最傷心的就數他了吧!面對令主時,心裡自覺有上下級之分,只有和照柿在一起,才是平等的,可以無話不說。仔細算算,自從照柿上崗那天起,他們倆就架起了長達六百多年的友誼橋樑。他們一起摘小偶,一起抽菸葉,一起看妞兒,多少個不眠夜,都是照柿陪著他。如果他是個女人,自己一定會娶他。現在他跟孰湖姑媽去了,成了姑媽的男人,往日的jiāoqíng很快就會轉淡,再相見肯定也沒有那麼熟絡了。

  當初小鳥離開,璃寬都沒有感覺那麼寂寞。以後怎麼辦呢,令主有魘後,自己徹底落單了,想起這個心裡空落落,和失戀是一樣一樣的。

  令主知道他難過,在他肩上拍了拍,“活著總會經歷不同的階段,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人相伴。比方你以前老是溜出去和母蜥蜴約會,照柿不也一個人在城裡忙活嗎。兩個取向正常的男人,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你千萬別咒他夫妻感qíng破裂,要祝福他。”

  璃寬被令主說得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才道:“我只是有種失去戰友的悲傷,沒有您想像的那麼缺德啊主上。”

  “那就好。”令主慈祥地笑了笑,“中午我們吃什麼?”

  所以大管家一離職,所有的日常事務都要壓到璃寬茶身上了。他艱難地想了想,“不如下碗面吃吧……”

  令主說好,正想問娘子要不要加蔥花,忽然聽見璃寬驚喜地大喊:“啊,小鳥回來了!”

  大家仰頭朝天上看,空中一隻滑翔的鳥,不知怎麼好像翅膀運用不善,忽上忽下難以保持平衡。難道是在宮裡幾天養胖了,翅膀負荷不了體重嗎?大家半張著嘴,見她直線下降,一個猛子砸在了前面的月台上。

  璃寬茶几乎淚流滿面,缺什麼來什麼,老天爺真是待他不薄。剛才還在羨慕照柿先他一步娶了媳婦,這不小鳥回來了,看來她一定是和明玄鬧崩了,他的chūn天終於要來了。

  第79章

  璃寬茶連蹦帶跳過去看,小鳥臉著地,把鼻樑上的皮都蹭破了。

  宮裡出來的鳥兒,就跟籠子裡出來的沒什麼分別,璃寬茶看出了滿心的不舍。他上去攙扶她,伸著脖子問她,“你這回不會再進宮了吧?皇宮裡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嗎,你看上去怎麼瘦了呢?明玄沒有好好待你嗎?”

  瞿如別開臉,抽出了被他架住的臂膀。

  她一瘸一拐走到無方面前,怔愣著兩眼看她,看了半晌扁了扁嘴,“師父,我回來了。以後我不會再進宮了,就一直陪在師父身邊。”

  無方覺得奇怪,“怎麼忽然回來了?明玄放你回來的?”

  她點了點頭,“這個負心漢,說好了要給我當皇后的,現在左一個妃子右一個妃子,根本就沒打算履行承諾。既然如此,我還留在那裡gān什麼?gān脆回來,還是和師父在一起的好。”

  無方悵然點頭,一旁的令主看著,邁前一步隔開了她和瞿如。

  “你現在回來,照理說明玄不會答應。他和我們鬧得很僵,這事你知道嗎?”

  瞿如說知道,“不就是他對師父垂涎三尺,轉過頭來對付令主嗎。又不是什麼秘密,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令主不說話,一雙眼睛在她周身盤桓,像要把人鑿出dòng來似的。她gān澀地說:“您這是gān嘛?難道覺得我是假的嗎?”

  她這麼一說,令主反倒笑了,“不是,本大王就是覺得你比以前丑了很多,難怪明玄會答應讓你回來。你剛才是怎麼回事啊,翅膀不會用了嗎?砸壞了本大王的花盆事小,摔傷了事就大了。”說著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我和你師父學了點醫術,正好派上用場。來來來,本大王給你把個脈,看看你有沒有懷孕。”

  大家都僵在那裡,對令主的不按常理出牌感到匪夷所思。瞿如結結巴巴說:“這……才幾天光景,怎麼可能懷孕!我雖然是鳥,也沒有那麼快吧。”

  令主只是笑,拽住她的手腕根本沒打算鬆開。他當然不會真的給她把孕脈,一個醫盲懂的屁個醫學知識。他就是想探她的根底,從表面上看這殼確實是瞿如無疑,但裡面會不會有人搭便車,他不敢確定。明玄詭計多端,他不想小鳥睡了他一場,把命都睡丟了。

  麒麟有浩然正氣,五指扣住瞿如的手腕,像燒灼的炭火。她不太舒服,但又不能反抗,qiáng裝鎮定問無方,“師父,有現成的屋子讓我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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