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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煥一手抱了愛女,一手攜了嬌妻,站在斷橋之上四顧平湖,見遠山迤邐,心qíng大快,笑道:“昨日你跟我講了個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那兩人便是會在這橋上?我瞧著不對。這橋這般窄小,只能容兩人過去。他兩個若那般占住了橋親親熱熱你儂我儂地不讓別人過去,被攔住了的人還不甩開官腔大罵?罵急了不定把他兩個都丟這湖裡去呢!除非那許仙出錢,雇些人守住兩邊橋頭清場子。”

  許適容斜睨他一眼,見這般美好故事到他嘴裡竟歪成這樣,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搖頭道:“只怕你才會做出這般事體吧?早知道不跟你說那故事了,沒得壞了氣氛。”

  楊煥笑嘻嘻道:“娘子若是有心也想和我來個斷橋相會,我便出錢雇些人清場子也無妨……”

  許適容笑罵了一聲,轉頭見身後果然已是有人被堵住過不去,面上似是有些不滿,急忙扯了他袖子下了橋,又閒逛了幾步,突然“咦”了一聲,面露驚訝之色,定住了腳步。

  楊煥順了她的視線望去,臉色突地一變,眼睛睜得滾圓,大叫道:“他不是在淮南路做官嗎?怎的yīn魂不散竟跟了我到這禹浙路!”

  七十七章

  長堤之上,一個皂袍男子正朝斷橋方向慢慢行來。腳下幾步開外便是隨風輕微翻湧的碧波,入目一片瀲灩,他卻眉頭微鎖,神qíng淡漠,這溫山暖水竟似絲毫沒有軟化他身上散出的疏離之氣。

  “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認錯了他!只和從前不大相同了!瞧著有些不對勁了!”楊煥嘀咕了幾句,回頭見後面匆忙趕了上來的奶娘和僕從,眉頭一皺,湊到了許適容耳邊道,“既湊巧在此遇到了故人,我若不好好招呼下,未免有失地主之誼。你先帶了青青回去,我跟他好生會下,探探他來此到底何意。”

  許適容又看了眼那人,略一猶豫,低聲道:“都過去恁久的事了,你莫再記仇,多生事端。”

  楊煥眉頭一抬:“你當我這般小jī肚腸?放心,放心,絕不會給你丟臉便是。”

  許適容見他抬頭挺胸,說得一本正經的,且已經是這般照面相遇了,從前雖有些芥蒂,卻也不是什麼殺家打劫的事,畢竟又是同朝為官的,悄悄避了不見也有些說不過去,又見楊煥頭點得似啄米的母jī,恨不得她立時便從此地消失的樣子,略微也有些猜到他的心思,應是不想叫自己被那人看見,無奈只得點頭應了下來,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這才牽了女兒的手轉身和趕了過來的奶娘僕從們一道離去了。

  楊煥目送妻女離去了,轉頭見那男子已是對著平湖負手佇足而立,背影雖仍挺直,卻是透出了絲冷寂。也不管這麼多,直直走到了他背後,猛一掌拍他肩頭,大聲道:“徐大人,一別多年,不想今日竟在此相遇,故人可無恙乎!”

  徐進嶸猛回頭,乍見到立在自己身後的楊煥,怔了片刻,似是有些難以置信。突然眉頭一展,面上猶疑之色頓消,也是朗聲笑了起來。

  “真當是故人了!一別數年,小公爺風采不減當年,叫徐某好生欣羨!”

  楊煥哈哈大笑,瞥眼見許適容母女已是走得不見人影了,這才笑嘻嘻道:“好說,好說,什麼風采不風采的,家中那雙小兒女疊起來都要比我高一頭了,哪當得起你這般玩笑,不提當年,不提當年。”

  楊煥話說完,見徐進嶸神qíng略微一滯便不語了,倒是有些奇怪,靠近了些端詳了下,嘖嘖道:“我瞧徐大人比起從前,真是清減了不少,倒是奇了。前些年雖未曾與徐大人照過面,只也有聽聞你在淮南路,那官當得有聲有色,正是大展宏圖之際,何以竟會竄到了杭州府,還這般悒悒不樂?”

  徐進嶸眼裡一黯,望著長堤之上來去如織的人流,似是微微有些走神。

  那楊煥起頭方才乍見徐進嶸,一下想起陳年舊事,雖被許適容提點過,只心中難免還是有些疙瘩,這才故意拿話堵他的,此時見他竟真當抑鬱難消的樣子,心中好奇之意哪裡還壓得下去,張嘴便道:“雖則從前瞧你十二分的不順眼,只如今都過去了,今日竟又在此相遇,也算是難得了。你在淮南路雖手眼通天,只這杭州府卻是小爺我的地盤,到了此處,有何難處,說來便是。”

  徐進嶸似是有些驚訝,看了他片刻,默不作聲。

  “好你個徐進嶸,當年可是你對不住我。小爺我都放下了,你莫非到如今竟還念著不放?”

  楊煥臉色有些難看,氣哼哼道。

  徐進嶸搖頭苦笑了下,轉身對著湖面吟嘯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前朝太白非我知己,卻是一言道出我今日之心聲。楊老弟若是不嫌棄,陪為兄的去痛飲幾杯如何?”

  楊煥見他突然改口稱自己老弟,又見他眉間儘是抑鬱難平之色,自己卻正意氣風發,心頭一熱,立時便拍了胸脯道:“自然。我乃地主,這就去湖邊最有名的醉紅樓,不醉不歸!”

  ***

  這日淡梅與喜慶帶著小寶重坐著驢車與早上一道出來的村人歸家,到了村口之時,已是日暮,迎面便見一路過的婦人笑道:“花娘子,你家兄弟又來了,正在院裡等著呢。”

  淡梅與喜慶還未反應過來,小寶已是從車上跳了起來,嚷道:“舅舅來了,舅舅來了。”

  他這般歡喜,卻是因為那舅舅每次過來都會給他帶各色好東西,故而待他離去,便要反覆念上好一陣子才消停。

  淡梅卻是有些驚訝,景王因了腿疾,這幾年每年chūn夏之jiāo都會到淮楚老太醫之處,過後便到她這裡探望下,已是慣例,只今年卻比往年要來得早了些。

  妙夏男人緊趕了驢車,沒片刻便到了她家門前,見門口的樹gān上拴了匹馬,邊上立了兩個常服男子,便是景王身邊的侍衛了。

  淡梅推開虛掩的柴門之時,一眼便見到昨夜自己與喜慶坐過的那架木香棚邊上的長椅上多了個人,一身青衫,坐著閒閒地煮著一壺茶水,夕陽斜照了過來,在地上拉出個狹長的身影,正是景王趙韞。

  景王聽見門口響動,抬眼望了過來,臉上便露出了笑容,朝小寶招了下手。

  “舅舅!”

  小寶已經朝他飛奔而去,一下便便撲到了他膝上。景王接住了,兩人笑鬧了一陣,景王便道:“屋子裡有給你的玩意兒,過去看看可喜歡?”

  小寶回頭,看了淡梅一眼,見她只是笑著不語,歡呼一聲便飛奔朝里去了。喜慶曉得他應是有話要說,恭恭敬敬見過了禮,也跟了進去。

  景王抬眼,見淡梅立在夕陽中,面上帶了淺淺笑意,目光清明,凝望片刻,便微微笑道:“今年來得早了些,卻是因了老太醫舉薦了他在此城的一位杏林舊友,言道對我腿疾有助。我也不耐煩年年扎針,便聽他言過來了,順道瞧下你母子兩個。”

  淡梅到了他近前坐下,伸手用塊布墊了,端著已經滾水的茶壺,往他面前的杯里注了熱茶,道:“老太醫既這般舉薦了,想必不是泛泛之輩,盼著你能早除頑疾,免得年年這般遭罪。”

  景王呵呵笑了下,垂目看著白瓷茶盞里尚上下翻滾的綠色茶葉,沉吟片刻道:“我上月到淮楚之時,順道也派了人去蘇州你母家暗中打聽了下消息,老大人兩位身子都健好,只仍不曉得你的事qíng……,他每年都會數次派人遞信遞物過去,故而你父母還道你還在淮楚與他好好過著日子的,只是多年未見人過去,有些念想罷了……”

  淡梅面上那笑一下便凝固住了。

  當年她離去之時,確曾在留書的末尾加上句話,請他暫且不要讓自己父母曉得自己離家之事。按了她起先的想法,她離去後,他難過一陣,便應順理成章另娶,那時她再歸家向父母請罪。父母雖難免心傷,只總還是會接納她這女兒的。不想四年將近過去,景王如今帶來的消息竟還是如此。

  他對自己,為何竟要執念到如此地步,以致於如今叫兩人都這般相互為難?

  “你……真當還是不yù讓他曉得你安身在此?”

  景王端起杯盞,微微抿了一口茶,眼睛看向了方才小寶進去的方向,道:“他再大些,總是要認祖歸宗的好……,你若願意,我朝他透個口風也是方便的……”

  淡梅望著木香棚後開了白花的一地夜合,出神片刻,搖頭道:“等小寶再大些,曉得些事理了,他若是願意回去,我自放手。只如今……”

  如今,她曉得自己其實也是有些茫然。唯一清晰的感覺,便是害怕被他知道自己正隱在此,害怕如今的這平靜生活被打破,害怕有朝一日真若四目相對,到時自己該如何自處?曉得他至今仍未放棄在尋找自己,這種害怕便越qiáng烈。

  景王笑了起來,搖頭嘆道:“也該是他命中的劫吧,何以竟會遇到你這般執拗的女子。也罷,你既不願,我自然不會違了你的意思行事。”

  淡梅舒了口氣,想了下,望向景王道:“最近無事之時,我時常會想起當年的一些舊事。當年從蘇州苗莊要離去之時,湊巧竟訪到了王大娘一家也要回杭州府,這才同船跟了過來的。到了此處,又得王大娘到里正處說我是她家的遠方親戚,這才落戶定居了買田置業。從前只當自己運道好,出門便遇貴人。如今細細想來,我今日能有這安身立命之所,應是你暗中照應的吧?可笑我從前一直未覺,甚是慚愧。如今趁你過來了,正好朝你道聲謝。”

  景王未料她突然會提起這茬,有些驚訝,只很快便坦然笑道:“我與崇王府的世子年紀相仿,偶也有往來。他是個藏不住的話的,有次會面之時,偶然聽他露了口風,郡主竟是非徐大人不嫁,且聽他意思,這事qíng已是成了十之**。我有些放心不下,這才命人到了淮楚留意著幾分的,後得報你竟自己離了淮楚而去。我雖不明你的想法,只想來你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這才叫人暗中照應著些。我倒未做什麼,只你一個女子,這些年竟靠了自己把這花田之事打理得這般妥當,真叫我刮目相看。”

  淡梅笑著自謙了兩句,又鄭重再次道謝。

  景王笑著擺了下手,道:“千金易得,知音難求。我生平碌碌,唯好花道。見你之初,便有故知相逢之感。不過是略盡我之所能而已,且我亦是存了私心……”景王微微歪過頭,神qíng顯得竟是有些頑皮,“我從前便聽你提過綠色牡丹,且又應允若培植出來要送我的,至今念念不忘。恨不得早些見到這天下第一的新品牡丹,這才又早早趕了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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