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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早從未見過范屠戶的面,只覺著既是做殺豬販ròu的營生,那人架子應是不小,又憑了從前顧大姐隻言片語里的話,想他也是個無賴的。如今既然又晃上了門,應也是有備的,怕大姐和方氏會吃虧,一路是心急火燎的。待近了那巷子,遠遠便見顧大姐家的門口圍了不少人,耳邊又聽裡面殺豬似地有人嚎個不停,心中一緊,怕是已經鬧了起來,急忙用力分開了人群,擠了進去。待看見了,卻是大吃一驚。

  方氏手上正拎了那鋤頭,拼命要衝上前去的樣子,被大姐正給攔住了,門口的檐角下蹲了個男人,滿面污垢,身上一件衣裳已是髒得辨不出本色了。

  那蹲在地上的想必便是范屠戶了。顧早見這qíng景雖是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只見方氏和大姐並無吃虧的樣子,先便是鬆了口氣。方氏嘴裡仍不停罵著,一把推開了大姐,只那鋤頭還沒落下,范屠戶已是抱著頭沿屋角奪路去了,惹得圍觀的眾人大笑個不停。

  顧早見方氏拖了鋤頭還要追趕過去,急忙和蕙心上前抱住了,方氏蹦得老高,直著脖子嚷道:“二姐,你攔我做甚,這樣的夯貨,他還有臉回來,我今日便拼了老命結果了他!”

  方氏力氣大,顧早蕙心兩人都有些攔不住,邊上那有些發愣的大姐被叫了一聲,這才醒了過來,三人合力這才拿下了方氏手上的鋤頭,一道拉進了屋裡,卻看見珠兒釧兒在裡面早已是哭得那臉都花成一片了。

  顧早叫蕙心按了方氏坐下,自己一邊給珠兒釧兒擦淨了臉,一邊問了幾句,這才知曉了方才那鬧劇的由頭。原來范屠戶去歲自和那小娘勾搭到了一起,先是另滕租了屋子落腳,待後來怕大姐來糾纏,gān脆卷了家中細軟,與那婦人一道去了鄰縣用夫妻的名頭過日子。起先幾個月倒也是逍遙快活,待身邊那銀錢漸漸少了,那小娘的臉色便日漸難看,日日裡打扮得妖妖艷艷自己出去,竟又和個外地行商經過的客人勾搭上了,也是學了范屠戶的樣,卷了他剩下的資財不聲不響地跑路走了。待這范屠戶覺察到了,已是人財兩空,身無分文了。

  那范屠戶吃了大虧,這才重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家。一路乞討著回了城裡,沒臉立時便回去,反倒是偷偷先到了自己從前賣ròu的那地查看,一見卻是大吃一驚,見顧大姐正在那裡賣著鹵ròu熟食的,客人一撥撥地不斷。百思不解,拉了個也在集市里做生意的面生人悄悄打聽了,這才知道這顧大姐自他去後,不但沒垮塌下來,反倒是在她娘家妹子的助力下改做起了這營生,又說她那妹子如今嫁進了京城的太尉府,家裡又開了個官家親賜招牌的大酒樓,如今大姐這生意在這集市里也算是做出名的了。

  范屠戶萬沒料到自己這一去,竟是發生了這許多的變化,又羞又愧的,哪裡還有臉露面出來,只在這附近又晃了兩三天,看著熟人便避過了臉去,撿著別人吃剩丟下的殘羹冷炙果腹。今早見到顧大姐和那幫著的又出來了,突想起自己的那兩個女兒,應是在家中的,便遮遮掩掩地一路尋著舊路過去了。

  范屠戶到了自家的門口,躲在牆角里探頭探腦了半日,終是見到珠兒手上端了個盆子出來到門前晾曬著衣物。一年多未見,自己這女兒如今竟已是長高了許多,心中感概,忍不住便出來了,叫了聲她名字。

  那珠兒冷不丁看見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跳了出來叫自己,沒認出來,嚇得手上那盆子都掉在了地上,驚叫起來,卻是引出了邊上的鄰人,以為是不懷好意的流làng漢,喊了聲便呼啦啦出來一堆的人,捉住了待要見官,突見此人有些面熟,再仔細一看,這才認出了人,珠兒拔腳便往集市里去叫自己娘。

  顧大姐聽到竟是自己那個本當死了的丈夫又回來了,怕是來耍賴,急忙叫那幫工的去方太酒樓里報信,自己趕了家去。她從前里恨時都想著若是有日再見,必定要拿大棒子痛打了出去,待親眼見到范屠戶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見他躲在那裡只低頭避了自己的眼,滿面羞慚的樣子,感概萬千,那恨意竟是一下子消了,只剩下鄙夷,冷眼瞧著。

  范屠戶見是顧大姐聞訊過來了,邊上圍來的鄰人又都對自己指指點點的,有心想討饒,只嘴巴又張不開,只埋了頭站在那裡不動。

  顧大姐見他落到了如此地步,一時倒不知該拿他如何,想起集市上生意正好,方才還是叫個熟人幫看著的,自己丟下了扭頭便回去了。生意做到一半,突又見珠兒急匆匆趕了過來,說是方氏氣咻咻趕了過來。

  顧大姐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叫人報訊的事,有些後悔,急急忙忙趕了回去,正看見方氏手上舉了個鋤頭,滿院子地追著范屠要鋤下去,邊上也有鄰人在幫攔著,只哪裡攔得住,急忙上前也架住了方氏,正亂成一團,顧早便是帶了人過來了。

  顧早聽完了這番原委,見方氏坐在那裡仍不停破口大罵,想了下,看著大姐道:“姐姐如今做何打算?”

  顧大姐還沒開口,那方氏已是怒道:“還有何打算?這樣黑了心的人,叫我一鋤頭鋤下去才gān淨了!便是到了官府,我也是占理!”

  顧早看向了大姐,只見她嘆了口氣道:“我從前里每次想起那人,就恨得牙根咬咬,只如今親見了這人,才覺著這樣的人便是去恨也不過是費了自己心力。他如今既是落到了這樣地步,叫了來辦了和離,從此再不要相見的好。”

  顧大姐話音剛落,就見到范屠戶竟是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下進來,便是跪在了地上,自己先是噼啪著重重打了幾個耳光,這才哀聲流了眼淚道:“大姐,從前里你便是個頂好的人,只怪我到了京城後被迷花了眼,腦門裡進了糞,竟是做出了那樣的事qíng。如今我真是知錯了,我也沒臉叫你顧念從前的夫妻qíng分,只求你念在我那沒了的爹娘和珠兒釧兒的面上,饒了我這次,從今往後必定是要洗心革面好生過日子的。”

  方氏大怒,站了起來一腳過去,那范屠戶便是給踹到了地上,仍覺不解氣,指著他鼻頭大罵道:“我呸你個沒了的爹娘!你不提倒好,提了更叫人火大。你那死鬼爹娘在時,我家大姐哪日不是端茶送飯侍奉周到的?我當初把大姐嫁進了你家,是打聽了你人忠厚,哪想你手上有了幾個錢了,就只顧自己摟著花婆子快活,你那會怎的不念夫妻qíng分?”

  方氏越說越恨,見那鋤頭不知丟哪去了,瞧見牆邊上靠了個扁擔,一把cao了起來朝著那范屠戶便是掃了下去。范屠戶吃痛,此時又哪裡敢再避讓,只得抱了頭由著方氏敲打。

  顧早雖是也厭惡那范屠戶,只見方氏那扁擔掃下去都是忽忽帶風的,手下確是使了力氣,怕打到了頭又出個人命啥的,正要過去阻攔,突見自己身邊那小些的釧兒已是哭了起來,上前拉著方氏的衣角道:“外祖母不要打死我爹了。爹從前里應過我,元宵要帶我去看燈還給我買花的,我還等著呢。”

  那釧兒的話一出,幾個人便都是呆住了。顧早見邊上的珠兒也是咬了嘴唇,眼裡又泫然**滴的,摟了過來到身邊,蕙心低聲安慰著。方氏那扁擔舉在半空,終是落不下去了,恨恨呸了范屠戶一聲,噗通丟在了地上,自己坐到了凳上。

  那范屠戶被釧兒的話給敲得心頭一震,這才模模糊糊想起早兩年自己夫妻還好時,仿佛確是曾答應過女兒這般的,只後來自己搭上了那小娘,便嫌棄大姐沒生出兒子,連帶著那兩個女兒也是不聞不問起來了。此時見釧兒竟連那早年自己說話的話還這樣牢牢記住,此時出來又為自己求qíng,心中羞愧至極,身上被方氏打過的地又火辣辣地突突直跳,將頭埋在了地上,竟是抬不起來了。

  顧大姐望著自己那兩個女兒,想起從前里自己夫妻兩人雖是起早貪黑拉貨賣ròu的,只丈夫未變心前也曾有過些qíng意的,那日子現在想來,竟有隔世般的遙遠了。

  顧早見這局面急轉直下,心中思忖再三。若是大姐和那范屠沒這兩個女兒,她必定是攛掇了叫大姐和離的,只如今兩人中間夾著了女兒,又見范屠一副悔過的樣子,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朝大姐看去,見她面上神色不定,想是也在猶豫難決。

  屋裡子除了釧兒的抽噎聲,竟是一片靜悄了。顧早正要拉出大姐商議下,突見方氏站了起來,指著范屠道:“我今**是要鋤死你的,只看在兩個外孫女的面上,暫且饒過了你。只把這話丟在這裡,你從今兒起,死了心地和我家大姐好生過日子,要是再有個毛長的,下次我不咬下你塊ròu就不是東山村裡的方婆子了!”

  顧早一愣,大姐也是抬頭望著方氏,面上神色複雜。

  方氏看著大姐,嘆了口氣道:“女人家既是嫁過了人的,便也只當望著兒女過活了。他雖不是個東西,只如今見他倒也像是個悔過的樣,你自己便斟酌著辦吧。”

  那范屠聽到了方氏的話,呆愣了下,方才醒悟了過來,連滾帶爬地到了大姐跟前,扯著她裙角不住哀求。

  顧早望向大姐,見她眼裡已是有了淚光閃動,知道這清官也難斷家務事,如今如何,便只看大姐自己定奪了。見自己留下也是無用了,招了手叫了珠兒釧兒過來,與方氏一道便**離去了。

  方氏走了幾步,猛地又停了下來迴轉了頭,朝著那范屠惡狠狠道:“如今我家二女婿是太尉府出來的公子,將來那三女婿也是個武舉的狀元,你往後又起了花花腸子的我看不到,只若是再敢薄待了我家大姐一分,我叫了我女婿,捏死你便似捏個螞蟻。這話我先放在這裡,你自己給我記牢了!”

  范屠正在顧大姐面前賠小心,冷不丁被方氏這樣怒喝,嚇了個哆嗦,急忙又朝她發願賭咒。方氏見狀,這才哼了一聲,拉了珠兒釧兒往外走去。門口圍著看熱鬧的眾鄰人見方氏威武,一個個都笑了起來。方氏得意,站在那裡和人又寒暄了一陣,這才上了顧早的車。原先跟來的酒樓里的那幾個夥計見無事了,便也都趕了方氏起先的那車跟著往回走。

  顧早想起方氏方才提到的“三女婿”,心中有些納罕,微微問了句,方氏白了她一眼道:“你真當我是瞎子了嗎?他兩個這樣眉來眼去的,我若是連這眼色也沒,如今又怎能替你看好這酒樓?”

  一邊坐著的蕙心忍俊不禁,方氏又得意了起來,繼續chuī噓著道:“前幾日裡有個新來的夥計掃地,只掃眼前那塊,旮旯角落的不掃,被我看見盯住了,罰他掃了整個園子,胡掌柜的還誇了我呢。”說完自己又嘆了口氣道:“只那岳小哥如今去了也有些時候了,不知他那邊如何。若說這男人家的還當真靠不牢,方才便是狠狠教訓了一個。他若是一去不回了,我也不好找去敲打,我家三姐那不是又空歡喜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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