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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走到中途時,被裴中書麾下的將士發覺,急報到內寢殿。當時內殿裡兩批人馬對峙,一邊是溺水重傷的聖人,以及正在救治聖人的裴中書;另一邊,是領兵負隅頑抗的逆臣韓震龍。」

  三人都是辦案經驗豐富的朝臣,聽姜鸞這段證詞有條有理,十分吻合當夜的情形,顯然不是胡亂杜撰出來的。

  正紛紛點頭時,姜鸞話音一轉,接下去說:

  「先帝即將於暗道逃離的急報傳到了內殿,裡面所有人都聽見了。逆賊韓震龍——氣急敗壞,喝令不許讓先帝先走。但先帝還是即將離開。韓震龍狂怒之下,當即下令,不擇手段也要留下先帝。韓賊麾下的將士當即領命而去,在暗道口三箭射殺先帝。」

  說到這裡,姜鸞抹了把眼角,感傷地說,「三支利箭,從先帝的背心貫入,從背著先帝那人的胸口穿出,三箭穿心,先帝去得慘哪。」

  崔中丞:「……」

  大理寺卿:「……」

  刑部尚書:「……」

  大理寺卿徐有墨停下記錄的筆,謹慎地問了一句,

  「敢問殿下,把先帝綁縛在背後、意圖挾持先帝從暗道逃走的那賊子,似乎是……逆賊韓震龍自己的親信?既然是他自己的親信挾持了先帝,他為何又要下令射殺?」

  「各位是不是覺得匪夷所思?那就對了。說明各位是正常人吶。」

  姜鸞淡定地回答,「謀逆叛賊的一顆殘暴作惡之心,做事不是我等常人所能揣度的。逞凶起來,連他自己的親信都不放過,果然是窮凶極惡,令人髮指。」

  她一拍手,從坐床上站起身,「以上的證詞,就是聖人親口所說,本宮親耳聽見的當夜真相。謀逆叛臣韓震龍窮凶極惡,潛入宮禁意圖叛亂不成,竟然謀害射殺先帝。——此人後來怎麼死的?」

  房間裡的三位主審官員久久地沉浸在震驚之中,不能應答。

  還是持刀隨侍的文鏡答了句,「韓震龍當夜便被裴中書斬殺於紫宸殿,後以謀逆的罪名誅滅了三族。」

  姜鸞搖頭,「死得太輕易了。韓賊死後葬於何處?有沒有墓?」

  這回文鏡也不能答了。

  崔知海最先從匪夷所思的證詞裡回過神來,起身道,「臣派人去追查。」

  「要仔細地追查。」姜鸞叮囑他,「查出韓賊的屍身葬於何處,把他骨灰揚了。」

  崔知海應下。

  姜鸞背著手,溜溜達達地就往外走。

  大理寺卿徐有墨瞪著手裡記錄的證詞,不甘心就此結案,起身追出兩步,「殿下,關於這份證詞,臣有疑慮——」

  姜鸞站在門邊,轉回身,輕笑了聲,

  「徐卿有什麼疑慮?是覺得聖人的證詞有問題,給出了偽證?還是本宮的耳朵有問題,聽錯了聖人的證詞?來,當面直說。」

  徐有墨啞口無言地站在原處。

  手裡這份古怪的證詞,怎麼看怎麼不真。偏偏裡頭牽涉了兩個天底下最為尊貴的人,一個大位上的當今聖人,一個是已經接受了禪讓、即將登基的女君。

  徐有墨躊躇了片刻,深深躬身行禮,口稱「不敢」,退了下去。

  姜鸞滿意了。

  「這樁三堂會審的舊案,查辦到現在,已經水落石出。先帝不是病亡,而是被謀害。罪魁禍首就是去年已經伏誅的逆賊韓震龍。聖人和裴中書隱瞞下動亂當夜的真相,也是因為先帝引狼入室,又被豺狼謀害,不利先帝名聲,他們想要隱瞞也是情有可原,不要再追究了。」

  「後續的處置辦法麼……把韓賊的屍骨翻出來,挫骨揚灰。各處牢獄裡拘押的涉案人等無罪開釋。諸位卿家沒有異議的話,就此結案吧。」

  ————

  裴顯在安靜的石室里住了五日。

  今夜已經是在詔獄裡度過的第五個晚上了。

  京城裡局面動盪,他入口的飯食飲水都由薛奪親自盯著,從廚房大灶上不錯眼地一路盯過來,拿貓狗試過無毒,再親自送到裴顯的手裡。

  「督帥,那籃子橘子放了五天了。」

  薛奪坐在對面,陪裴顯說話。他怕牢里太過安靜,總是一個人對著四面牆,裴顯人要悶壞了。

  五天前送來的那籃子金黃色的大柑橘,此刻依舊放在石室里。裴顯每天都剝兩三個吃,空氣里始終瀰漫著淡淡的橘子香。

  但再新鮮飽滿的大柑橘,放了五天,也開始乾癟了。

  五天的時間不長不短,裴顯看起來還能穩得住,但薛奪已經焦躁地壓不住火氣。

  安靜無人的石室里,他又開始勸自家主帥「踏破京城,打回河東。」

  「戰場上生死搏命的兒郎們不會辜負你,督帥,但京城裡的貴人們可說不準。」薛奪嘴裡叼著一截長尾巴草,手裡剝著大橘子。

  「京城裡那些貴人們,看起來是光鮮貴氣,男的俊,女兒俏,撥弦聽琴,調香弄墨,看起來雅致得很,心眼兒賊多!咱們這位皇太女殿下呢,嘿,末將認識了她不止一年了,受過她的好處,吃過她的虧,加起來都不止一籮筐了。督帥跟皇太女在京城結下一段所謂的『舅甥情誼』,當時確實是親厚,但也是過去的事了。所謂的舊日情誼這回事,就像這橘子似的。」

  他剝開橘子皮,晃了晃手裡乾癟的大橘子,

  「頭一天,新鮮,漂亮!第二天,還是新鮮,漂亮!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五天呢,表面的一層皮還是黃亮亮的,裡頭的橘子瓣,癟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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