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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愛這才知道,此人姓作令狐。
令狐倏地站起來,用北語呵斥那名北人:「誰讓你們喝酒的?」
北人低頭道:「辛苦了一天,差點命都沒了,喝點酒又怎樣……」
兩人的對話裴愛聽不懂,只覺令狐氣勢洶洶,而另外那名北人則低語怯怯。忽地令狐叫罵了一句北語,冷厲打落屬下手中的酒囊。
他又用北語痛斥自己這群手下,如今身處敵國,危機四伏,各個毫無警覺,反倒喝酒?
聽在裴愛耳里,都是嘰里呱啦。眼前的一群北人,真的像一群小獸,嗷嗷嗚嗚,不知嚎個什麼。反正裴愛時刻保持警覺,只要這些北人不再注意自己就好。
她試了試,力氣太小,掙脫不了被束縛的繩索。觀察左右,也沒有任何銳利的器具。
到了深夜,起一陣風,吹動周遭樹木,有嗚咽之聲。裴愛身上又起了雞皮疙瘩,帶淚。
北人們卻個個執刀,俱站起來。
有人來了?
是沖天他們追來救她?還是附近村民撞過來了?
裴愛心底驟然燃起希望,又想,自己被挾持的事若被王峙知道,他得多擔心。
黑夜中裴愛借著篝火觀察,發現來了七個男人——看長相,也是北人。
她心裡罵了句,敢情是賊和賊碰頭了?
希望這時沖天能帶兵趕過來,將這些侵略國土的賊人一網打盡!
然而,再無其他人靠近。
來的北人同樣只講北語,其中為首的那人,一眼就瞧見裴愛,朝她這邊走來。
裴愛汗毛豎起。
令狐亦往這邊走,與那人同立在裴愛面前。
那首領用嘲笑的語氣講北語:「令狐然,你果然勾結了漢人。」首領抱拳對著蒼天,「我要告訴父王,讓他上報大天王,重申赫赫計劃的失敗!」
令狐笑了笑,北語錯落:「紇骨寒,你能不能長點腦子?我若勾結她,怎會將她綁起來!」
令狐說完,他的屬下立即附和:「是啊,我們校尉分明是挾持的她!」
北人們紛紛笑了,另一隊叫紇骨寒的首領臉上有些掛不住。
令狐然又道:「赫赫計劃,本就不公,你與你父,想借刀殺人,才向大天王提議,派我潛入。這本就是有去無還,置人死地的計劃。好在我福大命大,雖最後未殺王巍,但其他該處置的,是不是處置了?而且王巍已不再受南人皇帝信任,計劃其實是成功的。」
紇骨寒冷冷道:「哼,計劃擬定了要構殺王巍,你沒有殺,便是失敗了,定有隱情!」
令狐然沖他一笑:「你偏要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
紇骨寒身上一冷:「你,你沖我笑什麼?」
林間起大風,呼呼聲作,正是殺人掩聲的好時候,令狐然抬手,命令手下對紇骨寒手下進行捕殺。
而他自己,縱身躍起,竟未用刀,而是徒手擰斷了紇骨寒的腦袋。
這是裴愛第一回 見當面殺人,還是如此兇殘,嚇得哭出了聲。
可這群北人完全忽略了哭泣的漢女,陷入互相殘殺中。
最後的結局,是令狐然和他的一個屬下,唯二存活。
風止了,夜卻未完。
兩人立於夜中。
屬下氣喘吁吁,上前道:「校尉……」本要說推心置腹的話,卻突然倒地。
裴愛仔細看那倒地的屬下,原來是令狐然突飛暗器,刺透了他的心臟,血流出來。
令狐然身不動,仍以後背相對,巋然似山。
裴愛真的是被嚇傻了,哭泣著脫口而出:「你為什麼要殺他?」
她親眼見著,這死者在內鬥中一直奮力廝殺,還捨命護著令狐然,是忠心耿耿的屬下。
令狐然緩緩轉身,瞧著她,目光很靜,沒有兇狠也沒有瞪眼,但裴愛就覺得可怖,比沒有瞳眸的白眼更可怕。
令狐然不緊不慢道:「都是蠢貨,留著沒用。若無拖累,我早在建康殺了你們皇帝!」怎會如此落魄,同伴紛紛失手,以至他倉皇逃亡,還不得不挾持漢女?
裴愛不知令狐然心中的抱怨和屈憤,只覺這人十分冷酷,儼然沒有身為人的感情。
黑夜繼續,令狐然挾持著她繼續北逃。
再往前走,就要翻山了。
一開始兩人從山底往上走,路雖然細且窄,但類似田埂,明顯是附近村民開鑿過的。可再往上,就沒正經的路了,只能尋些平坦的,之前被人踩踏過的路,陡著上去。再往上,沒路了,令狐然撥開樹枝就要上去……
密林森森,有令人本能恐懼的黑暗。
裴愛往後退。
令狐然為防裴愛逃跑,一直抓著她的手腕,此時感覺女郎未及時跟上,回頭惡狠狠看著她,虎口用力,將裴愛手腕掐得生疼。
裴愛哭了,倒不是怕疼,是因為有點怕黑。她怯怯道:「我們……能不能別走了,休息休息……很晚了,一直在趕路……」
令狐然冷冷盯著她:「你累?」
裴愛說了句實話:「比起累更覺得餓。」
令狐然聽了,挑眉一勾嘴角,正想向裴愛投去白眼,手中拽著的人,忽然下落。
他見她下墜,要挾道:「別給我裝暈啊!」然後裴愛還在往下落,令狐然蹲下攬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