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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遍地,風輕軟,衣輕軟,人輕軟,正是好春光。
但姜其昀和安寧的心情卻很沉重。
他們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京城連月以來,朝堂上的官員們、街巷裡的百姓們、御書房的大佬們……所商討的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設立疏浚司,疏浚黃河。
黃河為中原大地帶來千里沃土,卻也帶來了年年的水患,每到汛期,官員與百姓皆提心弔膽,生怕它泛濫。大央自開國尹始便有治理黃河的打算,但此事一來耗資巨大,二來外敵未清,境內未平,一來二去便拖到了如今,此時四海昇平,國富民強,這件事終於提上了議程。
因是早就打算辦的事,各部的條陳已經擬了幾十本,最後歸納總結,留出兩份,就在這兩份當中最終留用哪一份的時候,事情卡住了。
為什麼會留兩份?
因為一份對風家有利,一份對姜家有利。
如同以往任何國家大事一樣,出資多少、選派哪一方的人物主理、最終得益如何劃分……最最讓人頭大,因為兩家名為君臣,實為共治天下,向來是你爭我奪,寸步不讓。
現在這兩份條陳就在船上,姜其昀和安寧坐在窗下,對船外的春光幾乎是視若無睹,因為兩個人肩上都擔著同樣的使命。
姜其昀要說服姜九懷用利於姜家的條陳。
安寧則要說服元墨用有利於風家的條陳。
幾年來,每逢大事最終推到姜九懷和元墨面前,結果都是各有偏向,有時偏向風家,有時偏向姜家,可以想見,兩人之間一定經過了劇烈的爭鬥。
這就是姜家家主與風家公主的悲哀。
姜其昀和安寧很同情他們,又很慶幸自己不用經歷這些爭鬥。
「哎,咱們別管了吧。」姜其昀和安寧對坐了這麼久,終於忍不住握住安寧的手,「要吵要鬧要爭都是他們的事,我們再發愁也沒什麼用。上回來江南還是那一年給祖母過壽,天又冷,也沒能好好玩,這一趟咱們把條陳送到就算完,給他們兩個去定奪,我們就在江南玩個痛快。」
這話大合安寧的意思,不過安寧在宮中受教多年,比姜其昀多一絲責任感,於是道:「這……不大好吧?」
畢竟來時父皇可是叮囑了又叮囑,讓她務必盯緊了元墨,讓元墨使盡渾身解術,一定要像上次的戶部之事一樣,幫著風家把姜家壓倒。
「有什麼不好!」姜其昀大手一揮,「咱們就算是苦哈哈對著坐上一個月也沒用啊,要怎麼著還是那兩口子說了算不是?」
姜其昀說著,整個人往安寧身上粘過來,「我不管,反正我今晚不要再分房了,我要睡到你房裡……」
安寧臉上飛紅:「小聲點!」
侍候的宮人們還在呢。
宮人們職業素養一流,全都是眼觀鼻觀心,絕對不會多抬一下眼。
只有看著安寧長大的姑姑,臉上微微露出一一絲欣慰的笑意。
幸好,公主嫁的不是姜家家主。
那些近乎是詛咒一般爭執和糾結,不用公主承擔。
船快到揚州的時候,遇上了古家的船。
小豆子今年頭一次參加科考,名次不錯。他爹娘俱是容貌出眾,到他這裡可謂是身集兩家之長,出落得修長秀雅,端然是一個美少年。人也比幾年前高了許多,姜其昀之前還是在他認祖歸宗時見過,現在差點兒認不出來了。
小豆子每年會回江南一個月左右見母親,這次考得不錯,便比往年提前了一些。他是古家唯一的孫子,原有跑不掉的世襲,卻仍舊願意從科舉出身,皇帝大為褒獎,前途不可限量,連安寧都聽皇帝提過幾次。
兩家的船便一路同行,在一個溫暖的黃昏靠了岸。
平公公站在岸邊,依舊是笑眯眯慈眉善目的樣子,將人迎到月心庭。
姜其昀來到樂坊,基本是魚兒回到水中,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安寧跟著他混了這麼久,對樂坊也很是感興趣,夫妻倆興興頭頭地往裡走,看到身邊如初春小樹般挺拔的小豆子才發現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不能帶壞了小孩子啊喂!
兩人正想讓人送小豆子離開,小豆子卻一臉乖巧地問平公公:「公公,我娘今天也在麼?」
平公公:「在裡面呢,春大家的琵琶可著實不錯,技驚四座啊。」
姜其昀和安寧互相望了一眼。
月心庭里香風陣陣,樂聲飄飄,似一處神仙境地,只是姜其昀走進去才發現,今天沒有一個客人,席上坐的全是女伎,大約全揚州的女伎都在這裡了,桃紅柳綠,千姿百態,姜其昀差點兒沒看花了眼,直到耳朵上一疼。
「輕點兒輕點兒……」他叫喚。
「這邊。」安寧擰著他的耳朵,令他的腦袋轉了個圈兒。
元墨坐在主位之上,穿一身男子華服,秀美俊俏,神采飛揚,身邊女伎環繞,整個人幾乎被那些霓裳翠袖、雲鬢花顏所淹沒,她笑著向他們招手:「小昀,安寧,快來。」
又向身邊的兩名女伎道:「替我照顧小豆子,記住不許給他酒喝。」
兩名女伎便笑吟吟起身走向小豆子,小豆子神情坦然,規規矩矩施了一禮:「有勞二位姐姐了。」其它女伎見他生得又好,人又乖巧,沒得元墨吩咐的,也有好幾個笑嘻嘻坐在了小豆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