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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了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他仰頭狂笑,手覆在臉上,頰側很快留下血——竟是他將自己受傷的眼睛生生挖了出來。

  他很疼,鑽心刻骨的疼。

  他在笑,沒完沒了的笑。

  終於,他一個錯步踩了空,直直跌入熔漿之中。

  火焰騰起很高,霎時吞沒了他的身形。隨著姜鴻軒的跌入,熔漿中發出異響,周遭機甲咔噠幾聲,如甦醒的巨獸緩緩屹立。

  大鄴不承認他,北蠻不承認他。

  最後承認他的只有這群機甲。

  這群沒有任何感情、被當做利益爭奪的廢銅爛鐵。

  黎雲書來之前便鏖戰多時,胳膊一直在顫抖,手幾乎要沒了知覺。

  忽然,暗道中傳來一人高高揚起的聲音:「阿姐,蠻人都解決了,大家都沒事!」

  她手裡的長劍終於落地,發出「咣當」地巨響,如某個轟然坍塌的時代。

  黎雲書緩緩轉頭。

  沈清容身上亦滿是傷痕。他迎著目光,跌撞地朝自己走來。

  隔著屍山血海。

  隔著生離死別。

  隔著數不清的痴念和日夜。

  「師父沒告訴我密室的最後一個答案,但我猜出來了,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語氣極輕,眼角隱有淚光在閃。沈清容心裡發酸,裝作從容地一笑,「該不會是我吧?」

  「是『傳承』。」

  她哭著笑,淚流滿面,在滿地血色與狼藉中同緊緊相擁。

  「你記住今天,記住那幾個答案,記住前人留下的話。」黎雲書道,「那是先輩用血肉換來的。歷史交給我們來寫,我們就一定要寫下去。」

  *

  陽岐山一戰,北蠻大敗,大鄴以少勝多,反敗為勝。

  機甲很快被天鋒軍徵用,將蠻人趕出了大鄴國境。

  天鋒軍由四夫人和張侍郎率領,駐守在北疆一帶。清掃出國境內的蠻人之後,他們奪回失地後,立刻終止了戰爭。

  鄴京城中,已然入秋。

  昭妃兀自翻閱書卷,聽婢女帶著哭腔道:「娘娘,咱們快走吧,等他們攻入京城就來不及了!」

  她沒有絲毫慌亂,將書卷又翻了一頁,「如今是什麼年份?」

  鴻熹帝今年駕崩,明年本該是姜鴻軒登基元年,誰知出了這等事。婢女短暫一啞,「是......鴻熹二十二年。」

  「她都二十歲了。」昭妃喃喃著,「我二十歲之時,還在寧王身邊做側室。我想過抗婚,想過出逃,但我鬥不過。這後宮中的女子斗得你死我活,還不是在自相殘殺......誰又斗得過命運?」

  婢女一時不知昭妃是什麼意思,「娘娘?」

  「我抗婚,被關了祠堂,跪到出嫁為止;我出逃,逃出二十里,還是被人認出後抓了回來。」她語氣很平靜,像在講著一個不相關的故事,徒留眼淚暈開了妝容,「我十四歲那年參加鄉試,解元本該是我。但他們與父兄素來不合,以我是女子為由,讓我落榜。」

  淚水滾過庸脂俗粉,挾裹著她明艷又暗塵遍布的一生,破碎在書卷之上。

  她曾經身懷絕學,一雙眼也曾無畏無懼地直視過權貴,一雙手也曾寫下豪情壯志。如今她眼底滿是蒼涼,手上遍布了皺紋,提筆甚至會忘字。

  「若非身為世家女,我本該是朝中臣。」

  孟棠吟出嫁時帶過的婢女已經身故了。如今這位小丫頭只聽得話語蒼涼,不知內里緣由,只害怕被沈清容處斬,掩面啼哭起來。

  孟棠吟雙眼重新聚焦,緩緩看向她。

  「你起來吧,帶上這些東西,收拾好行囊離開。」

  婢女猝不及防被她塞了一大堆書卷,「可是娘娘......」

  「黎雲書不會為難你們的。你告訴她,她的奏摺都在這裡,我一個都沒有毀掉。」

  京軍回程時天色已晚。

  宮中的女眷們已是逃的逃、走的走,已經空了。

  秋風吹來時,院裡的花謝了大半。

  最後一個深夜,昭妃點燃蠟燭,重新翻看起了書卷。

  那是她時隔三十年都不曾動過的經書,是她曾經得意洋洋炫耀的資本。

  她也會在學堂中慷慨地解釋著詩文,會在所有人答不上夫子問題時,舉手站起,自信地對答如流。

  她也曾單純的相信,一張考卷,能改變自己的一生。

  而千算萬算,算不過爭權奪利積壓給她的負擔,算不過這個時代帶來的灰暗。

  嘈雜的腳步聲漸近。

  她推倒了燭台。

  火焰燒灼了帷幔,燒灼了桌角,很快燃遍整間屋舍。她恍若未聞,借著光看著那些久違的字跡內容,火光之下,文字開始模糊虛晃。

  連同著這輩子的執著或荒唐,消失在烈火之中。

  *

  蠻人敗退出北境之後,有人至帳外來報,「首領,我們抓到了一個難民。」

  首領灌了三壇烈酒,正在氣頭上,聞言想也不想,「斬了!」

  「這個......這個難民的氣質與其他人不一樣,我們尋到他時,他差點餓死了,也不屑於和貧民搶吃的。」手下琢磨著措辭,「更關鍵的,他說自己是大鄴皇子,您還是見見吧。」

  「皇子?二殿下都已經死了,五殿下正要登基,他算......」

  說到這裡,首領忽然想到什麼,倏地站起,「他真說自己是大鄴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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