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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鋒陣列中打頭的一名淳卒揩了一把面上髒粘的汗水,在駐馬飲水前,抬首打量了一番天色。

  有稀碎的天光闖過稠密的烏黑雲脈,轉瞬即被迅風颳捲起的青霧吞沒,埋隱於灰色天邊。

  天將明,夜將逝。

  而風雨欲來,猶可傾世。

  ·

  淳軍人馬共飲一源。水流涼寒而清澈,自一個個士卒掌中淌過,洗振一軍神貌。

  一抹隱約的猩紅於水中浮現。

  這紅隨水沖流,色澤稀淡,非細看不能發現。

  那名前鋒列卒捧起水,埋頭入掌,喉結滾動數下,抬起頭後咂了咂嘴,微微皺眉,神色略疑。

  他復定睛去望,當看清水中挾涌的赤色越來越深時,頓覺方才口中品出的腥味重了些。

  未待多思,一物又浮清流而來,映入他的眼內。

  那物隨水波悠悠打旋,不多久便從他眼底掠過,逐波而下,將這一汪水道盪出濃冽血色——

  赫然是一顆人頭。

  大驚大怔之後,他倉促上馬,轉首顧眾同袍,大喝道:「敵賊近前——速報葉將軍!」

  ·

  葉增方將後軍收束集結完畢,便接此一急報。未見絲毫疑亂地,他冷靜言道:「呈前來。」

  掛著水與血的頭顱被人捧至淳帥馬前。

  葉增親手接過,迅速檢視一番刀口,然後以指遮撫其雙目,扯下一塊布簡單包起,收入坐騎一側的皮袋內。

  被斬亡的正是前夜奉了帥令循敵北探瞿廣所在的親兵校尉。其人忠勇善戰,自天翎軍組建始便追隨葉增左右,於淳軍南伐的近兩年間護衛主帥出入戰場,數次被刃負傷,建功凡幾。

  而今卻被敵賊戮屍梟首,拋水浮流,用以釁戰。

  淳軍凡睹此景者,無不觸憤。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葉增振甲握刀,望向來報此事的裨將,依舊冷靜地說道:「傳令前鋒十隊人馬,隨我北進迎敵。」

  裨將雖亦憤恚,卻以為葉增此乃報仇心切,便不得不保有理智地進勸道:「瞿廣既知我部何處,又以此等戮辱之手段尋釁引戰,為的便是激怒將軍。度其北設伏兵,如若我軍輕率北進,恐會入計。」

  葉增並不以他未即刻奉命為怪,反問道:「我部此番主動南下犯敵,所圖為何?」

  「以少誘多,牽制均軍北援之兵力,使其無法截圍我軍南進主力。」裨將利落答道。

  葉增點頭,「瞿廣多詐。倘我疑其設伏而逡回不前,又豈知他不會趁此間隙遣眾兵繞進向南?若失迎此一戰,則我軍大計誤矣。」

  裨將聞此,抱拳垂首道:「既如此,將軍只領前鋒十隊未免數寡。末將請令收束各隊人馬,同將軍北進。」

  「後有追兵,你當帥餘眾守此,待敵來近,則將其向西引去,勿使均賊兩部相合。」稍作停頓後,葉增將眉頭慢慢放平,看上去意態從容,似乎是要以此來紓解下屬的擔憂,「瞿廣年少恣傲,他欲成天下之名,必有其所疇算,不至以眾凌寡,徒減世人之評。」

  裨將默然許久,知其不可再勸,遂以軍禮再拜,啞聲道:「末將定不辱命,然望將軍自珍重。」

  葉增未再答言,對他稍一頷首,已自催馬踏前,然後逐漸提速,馳向淳軍前陣。

  在他的身後,烏烈的濃雲侵沒遠天。

  颯颯風起,涼雨陡然傾落。

  ·

  戰事來得遠比預期中的還要迅猛。

  十隊淳騎隨葉增北進不過數里,便聞破天一聲戰號起。

  密集而有序的箭雨自三面而出,連下六陣,生生將淳軍逼得後退了數百步。未待淳軍做出任何禦敵部署,數不清的均騎便自四下策馬持槍而出,如同洪水漫野,聲勢浩怒。

  這滾滾敵流似能吞沒一切,來侵之際卻毫不規循任何兵家陣法、戰場之道,如同破籠而出的群獸一般,雜出無令,四奔噬人,毫無章法。

  然而正是這般狂亂之勢,直殺了淳軍個猝不及防、人搖馬動、幾成潰態。

  雨積成幕,道道血絲橫織其間,戰馬蹄下處處泥濘。

  戰聲之中,葉增飛速四顧,環視四野。

  淳騎倉卒應戰,而戰亦無陣,欲退而守御,然敵眾四圍而來,後路已絕。

  隨他出入的數名前鋒淳騎欲拼殺出一條血路護主帥撤出,然而未待行動,就聽葉增沉聲喝道:「待令!」

  話音方落,他已一騎馳出,直衝敵圍最密之處。

  奔行間雨風如刃,葉增擎弓短射。

  敵騎一人中箭,尚未落馬時,赤絕已狂馳而至其身前;葉增棄弓,於馬上脫蹬前探,徒手奪其兵器長槍,反肘便將那人刺翻馬下。

  他回身坐穩,兩腿足下注力。赤絕揚蹄怒嘶,沖躍之間接連踏翻數名見狀前來圍援應戰的均卒。

  戰馬怒氣騰騰,棕褐色的鬃毛逆雨如鞭;馬上戰將冷甲堅刃,勇武絕人,一時令近前的敵眾陡生忌憚,稍顯躊躇。

  然而葉增卻未給他們任何遲疑的時間。

  赤絕受驅前躍半丈。長槍橫出,刺穿為首一名均騎的胸甲;槍尖攪入他的胸膛,拉出一道深長血槽,內臟破流而出;尚溫熱的屍軀被打斜挑起,最後被重重地抖落於戰馬蹄下。

  下一刻戰馬逆風轉向,槍尖直掠後一名均騎的喉頸。熱燙的鮮血自被利刃劃斷的喉管中噴出,僵瞪著一雙眼睛的均卒落下馬來,沒幾下就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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