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因為她見到了那如神祗般降臨的少年。

  她還記得,她看到他的第一眼,盤旋在耳邊的風聲忽然遠去了,整個世界安靜得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

  她還記得,她拋棄了少女的矜持,以十萬分虔誠的心去親吻這雙手。

  她還記得,當他從府衙再次將她救出,轉身便想離去,她是如何鼓起所有的勇氣,追在他身後自薦枕席,卻得不到一個回首……

  那一切記憶都甚清晰,卻又朦朧得像隔著一層經年的月光,所以長久以來,每一次午夜夢回,看著身旁熟睡正酣的丈夫,她都會懷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僅僅是一場夢。

  可是、可是她沒有料到,今生今世,春閨夢裡的人還會出現在面前!

  ……

  許青青的丈夫擔憂地看了看臉色慘白的妻子,以為她身體不適,連忙騰出手來,將最後一籠白糖糕拿桑皮紙包好,雙手遞給來人。

  來人也是雙手來接,小心謹慎得仿佛包里不是糕點,而是什麼珍貴易碎的寶物。似乎是怕糕點涼得太快,他拉開披在外頭的大氅,竟是將一包白糖糕貼身收藏。

  許青青的丈夫甚是憨直,見他年輕,又是這副情狀,不由地笑道:「小兄弟是買給你家娘子的吧?」

  來人已背轉身要走,聞言腳步一頓,斗笠下的半張臉隱隱透紅,微不可覺地頷首。

  許青青的丈夫樂呵呵地道:「婦道人家就喜歡這些糕糕點點的,不用擔心,白糖糕心最熱,再冷的天也能讓弟妹舒舒服服地吃口熱的。」

  來人點點頭,轉身便走。呆愣許久的許青青驀地醒過神,急呼:「客倌請留步!」

  來人似沒有聽到一般,頭也不回地前行。

  耳邊「嗡」一聲響,仿佛當年的一切重演,許青青什麼都顧不的了,腦子裡只有一句話翻來覆去:她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她推開來扶她的丈夫,快步追趕那人,一邊叫嚷:「是你對不對?」

  「趙大哥,我知道是你!」

  「我是許青青,你當年救過的許青青!」

  集市上人潮擁擠,那人卻身形飄逸,明明走得似乎不快,卻總能在人流的縫隙間穿行自如,片袖不沾。

  許青青追了幾步,那人的背影在人潮中若隱若現,哪裡還追得上。

  她盲目地四下搜尋,卻有如大海撈針一般,哪裡找到得。絕望之下,她尖聲叫道:「我是小紅啊,趙大哥,你忘了小紅了嗎?」

  身後的人流湧上來,許青青情緒激盪之下站立不穩,一頭向前栽倒。

  有人捉住許青青的右臂將她提了起來,救她免被人流踐踏。她不及抬頭,先轉頭去看捉住自己的手。

  是他!他為了她去而復返!許青青狂喜之下伸手去握他,那人卻已放手,毫不遲疑地轉身舉步。

  「趙大哥!」許青青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拼盡全身的力道喊出這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我是小紅,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來人腳步不停,冷冷地道:「你認錯人了。」頓了頓,他又道:「白糖糕甚好,謝謝。」

  許青青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他救她不是為她,竟是為了感謝她賣給他的白糖糕!這殘酷的事實令她一瞬間泄了氣,再也無力追趕。只得站在原地望著那人仍然腳步從容,左穿右插,頃刻間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結束了……這次是真的結束了……不,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她也該醒了……

  人潮這端,許青青哭得聲嘶力竭,另一端,她的丈夫正焦急地尋找她……

  戴斗笠的少年上了一輛簡陋的馬車,那是車行出租最便宜的那種,只掛了薄薄一層夾棉的帘子防風。

  車廂里傳出一個拖長聲調聽起來很沒脾氣很好欺負的聲音,嘖嘖讚嘆:「許氏白糖糕真是一絕,能嘗到如此美味,也不枉我們專程跑這一遭。小樾,替我謝過老闆了嗎?」

  「嗯。」那少年抬手壓了壓斗笠,應了一聲。

  車廂里傳出咀嚼聲,未幾,那人又道:「沒道理還是熱的……小樾你又用內力烘糕點了是吧?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上次傷得太重,損及心脈,全靠《易經筋》才撿回一條命。你的內力是用來保命,而不是給我當火爐……」

  「去非。」那少年忽然打斷她,依然是聲音平板無波地道:「你越來越羅嗦了。」

  車廂里靜了一刻,傳出輕柔得令人牙關發緊的聲音:「乖徒兒,你說什麼?師傅我沒聽清,你能不能給師傅我再說一遍?」

  那少年握住韁繩輕輕一抖,馬兒乖覺地邁開四蹄。蹄聲「得得」中,他隱在斗笠陰影中的唇角微微上翹,無聲地綻出一個笑容。

  他在心底答了她:你越來越羅嗦,越來越像個尋常婦人,越來越像……我的妻……

  馬車漸行漸遠,天空中密雲漸漸合攏,街邊有經驗的老人顫巍巍地叫著,要下雪了!

  江南依舊,依舊下起了第一場雪。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