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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付帳時,他終於明白奇怪在哪裡——這人衣著雖然普通,算不得華貴,身上卻掛著鎏金香囊。香囊帶著淡淡花香,與布衫斗笠格格不入,也不曉得掛著作甚。

  離去時,客人蘸墨揮筆,在酒店牆上題了句詩——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餘。

  思君萬里餘。

  她死了,我就能再見到她了。

  策馬揚鞭,那匹白馬也精神百倍,款款向長安行去。

  「昭容?你怎麼回長安了。」

  「臨淄王……現在是陛下了。陛下可以不殺她麼,像我一樣。像我一樣,我們不會再回來了。」

  先天元年七月六日,烈日照下來,長安的黃土有些僵硬。身騎白馬,穿著公主那條金線紅裙,馬蹄鏗鏘,踏塵而來。

  「我還等有一天,我的意中人騎白馬、披紅衣,過來接我呢。」

  我來接你了。

  「月兒,回去了。」她伸出手,微微擺頭,笑得那樣好看,看得太平不由發痴。

  青蔥玉指,皓腕凝霜雪,襯著大紅金線的裙,越發鮮艷耀眼。指尖搭在她的手上,太平覺得自己像只套了繩的貓,乖乖被她牽著走出去。

  公主府門外,婉兒踩蹬上馬,一手拉她上去。「坐穩了。」她說。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R2] 那一日,朱雀大街上的販夫走卒停下腳步,望著這副奇怪的景象——寬帽蒙紗紅衣如殘陽的女子,懷裡是馬球裝束、披著頭髮的女人,乘白馬,一騎絕塵,在大道上揚起漫天黃沙,直奔城門而去。馬蹄太快也太亂,好像街上沒人,好像這是她們專屬的跑馬場。

  人們嘖嘖兩聲,隨後轉過頭做起自己的事情。入睡前,便把這一幕拋之腦後。

  再也無人記起。

  太平側坐著,倚在她懷裡,一路飛馳出城。城門以外,她伸手摟住婉兒的腰,身子靠過去,臉也埋在肩頭。婉兒勒停了馬,一手執韁繩,一手撫摸她後腦的髮絲。

  「這幾年四處遊歷,聽過許多奇聞異事,記得你曾最喜歡這些。我有好多的故事,要講給你聽。願意聽麼?」

  剛好,我有好多好多的時間。只聽你說。

  「你看,」婉兒馬鞭一指,「那有一片樹林,咱們下馬慢慢說。」

  對望一眼,兩人都笑了,開懷大笑。笑得太久,好容易停住,又憋不下撲哧笑起來。

  「久等了。」婉兒止住笑,看著她的眼,深邃如海。

  「等到的是你,多長時間都不久。」

  寰宇無垠,古今渾茫。無限的空間和無窮的時間中,無盡的悲歡離合一一上演。有的淹沒在時間的長河,有的眾口相傳面目全非。不論如何,其中一則的開頭一定是——一個鵝黃色衣衫,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抬眼望向麻衣的掖庭女奴,問:「你叫什麼名字?」

  一定是。

  [R1]「那一頁過去,一句話就是他的一生。可他已如此幸運。」謹以劉畫采這個人物,獻給所有青史無名,平凡而偉大的人們。獻給那些沒有名字你們,也是獻給我自己。

  [R2]《長安古意》盧照鄰。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是不提,大家會不會忘記這是兩個老阿姨在談戀愛啊?嗯——還有兩年就到唐朝人的平均壽命了,所以這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BE。。。不過老阿姨的戀愛也很香啊。

  第156章 江南春(2)

  開元二年,春,江南。[R1]

  一江春水,陽光正好,岸邊開著桃花。春光給綠葉鑲了金邊,光線穿過樹葉,灑下圓潤的斑點。波光粼粼,似萬點金。

  江水漸漸漲了上來,晨間的薄霧籠蓋在江面上,呼吸一口便是清泠的水汽。岸邊的幾家酒館人聲嘈雜,來往的儘是些車夫商販,行色匆匆。少有遊手好閒者,提壺小酒,侃天侃地,在酒館一坐就是一天。其中一位精瘦的,要了湯餅,吃著不盡興,口袋一探,也不剩幾枚通寶,遂轉向鄰座,要別人請他吃酒。鄰座覺得好笑,兩人素不相識,請他喝酒做什麼。精瘦男人把嘴一抹,便開了腔:「我可不是白白吃你的酒。我兄弟在雍州做絹布買賣,多多少少知道些朝廷的軼事。你若要聽,便賞我杯酒。」

  鄰座又笑:「朝廷的事,與我等小民有何干係?」

  「怎麼無關?」精瘦男湊上鄰座的桌子,「處江湖之遠,不該為當今聖上思慮思慮?[R2]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鄰座給他斟上酒:「您這份心有了,我敬你一杯。」

  精瘦男梗著脖子一飲而盡,辣得[R3] 他五官擰在一起。店外傳來了喇叭嗩吶的吹打聲,好像是北城李家員外的二公子成親。聽說李員外那寶貝兒子,偏偏娶了個煙花柳巷的女子,人們都覺得詫異。

  「我兄弟說,有人在長安見到上官昭容了。」精瘦男沒頭沒腦來了這一句。

  「上官昭容?應該早已被處死了吧,少說也有三年光陰。怎麼,你兄弟聽人說她沒死?」

  「我兄弟說,別人在長安見著她了,雖然蒙著面紗,鼻樑卻秀挺得不同尋常。你知道,上官昭容是京城出了名的好看,就是雍州也找不到第二個。更怪的是,她乘著皇家的車馬。要殺她的,也是當今聖上,如今怎麼又用皇家車馬伺候。著實難猜啊。」

  「說不定是皇家的哪位愛才的郡王藏她的,又不一定是聖上。」鄰座附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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