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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終南山到長安城,這片地界名叫樊川、樂遊原,有著緩緩起伏的山河。那是「直到南山不屬人」的太平公主南莊,是她的封地,是她曾常常打獵的地方。從這裡,她躍馬揚鞭,奔向生命的盡頭。

  穿越血海、家世、山河,我來遇見你;穿越世俗、人倫、道德,我去擁抱你。如今,穿越生死,我回去找你了,婉兒。這一次,我不會逃避。那不是我。西楚霸王烏江不渡,一劍自刎,因為他是英雄。則天皇帝是英雄,你是英雄,我也是英雄。

  終南山上俯視長安,坊市嚴整,繁華一如往常。她似乎能看見,天一大亮,那些景象就會一一復甦——小食鋪子,街坊,橫衝直撞的武侯,歌女,妓館,裊娜多姿的胡姬。那一切,如此熟悉,但即將遠去了。

  山寺已備好馬車,她卻解了套繩,兀自跨上馬。側望長安,馬鞭一揚,從山上橫衝下來。大片的平原次第展開,月暗月又落,朝霞與朝陽浮現,鮮艷而美麗。神龍政變的朝陽與唐隆政變的朝陽,她都見過,與今日那麼相似。她覺得,自己也該走了。她等不及了,策馬揚鞭,四蹄騰風,馬匹奔馳得飛快。

  想起那年,婉兒在自己懷中,她駕馬飛馳著。馬背顛簸,風揚起沙塵,婉兒側身坐得不穩,緊緊擁住她的腰身。一段平緩的草坡,盡頭山巒延綿,朝陽照耀一片金紅。

  拔下玉簪,疾風撲面而來,在耳邊呼嘯,頭髮隨風飄揚著。她笑著回頭,看見馬車之上,車夫正揮鞭匆匆追趕著,於是大喊:「你們也太慢了,怎麼都跟不上我?」揚起馬鞭,黑色的坐騎使出十二分的氣力,拼命奔跑起來。那是血紅的日色下,一道暗色的閃電。穿過南郊,奔向宿命。

  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R9]

  她隱約記得這幾句詩,也許是婉兒誦過。早已遺忘的東西,又腦海里蹦躂出來。多像此刻,一樣山月散盡的黎明,盛夏的蟬聒噪不已。她心下略略驚異,難道多年以前,婉兒就看見了今日。

  太陽升起來了。

  做出拈弓搭箭的姿勢,她能看見,自己矢枕磨出繭子。食指直指朝陽,百石硬弓,用盡平生氣力,緩慢拉開。太陽還在那裡,冉冉升起,□□駿馬仍在飛馳。

  嗖——仿佛聽見箭矢射出的聲音。后羿能射日,她卻沒辦法改變了。

  「手段不錯啊。」武曌微笑地看著她。

  「阿娘——」她說,「不,則天陛下。」

  「手段不錯啊,太平公主。」

  她笑了。

  總有那麼一個人,回眸一笑傾國傾城,可潰千軍萬馬。她卻非要披掛盔甲,屹立兩軍陣前,手中刀劍寒光閃亮。浴血而生,裹屍而還。於是,在那個難以描摹的時代,不知幾多少年郎夢中,多了一位鮮衣怒馬的美人。

  她肆意妄為,她慷慨瀟灑。她是時代最後的榮光,壯烈而燦爛。

  看這山川景色,綿延起伏,暗黑的剪影如同獸脊。她嘆道:不虛此行啊!

  奔向死亡,奔向宿命。

  不虛此行啊!

  [R1]還有崔日用,不過和王琚太同質化了,我就沒寫。

  [R2]竇懷貞、岑羲等太平黨人均死亡。

  [R3]《新唐書??陸元方傳》:初,難作,睿宗御承天樓,群臣稍集,帝麾日:「助朕者留,不者去!」於是有投名自驗者。事平,玄宗得所投名,詔象先收按,象先悉焚之。

  [R4]《舊唐書??王琚傳》:睿宗聞鼓譟聲,召郭元振,升承天樓,宣詔下關。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數百人於朝堂,不得入。上誅凶逆,睿宗恐宮中有變,御承天門,號令南衙兵士以備非常。

  《郭元振行狀》:會太平公主竇懷貞潛結凶黨,謀廢皇帝,睿宗猶豫不決,諸相皆阿諛順旨,惟公廷爭不受詔。及舉兵誅竇懷貞等,宮城大亂,睿宗步出肅章門觀變,諸相皆竄外省,公獨登奉天門樓躬侍。睿宗聞東宮兵至,將欲投於樓下,公親扶聖躬,敦勸止。

  唐雯老師認為,李旦在政變中想直接跳樓就是為了成李隆基叛逆的惡名,好讓在外的太平以討逆為號召幹掉他。他要是真的跳下去了,結果可能會大變,也許能保住太平。只是被郭元振發現,及時阻止了。

  作為兄妹中最小的兩個,李旦和太平年紀相仿。一直被高武留在身邊。哪怕結婚了,兩人都一同出席宮廷宴會。李顯一家被流放,和他們疏遠點,李旦和太平也算共患難過來的,又都被老媽殺過另一半,算是同病相憐。很多人說,這對皇家兄妹之情的罕見程度,可以和高武、李韋夫妻之情相當,我不反對。只想說一句,旦旦你一直利用妹妹,卻沒能給她好結果。你對不起她。

  以下觀點摘自網絡,由本人整理:

  李旦明知道是太子軍隊,要抵抗,還想跳樓,他很清楚先天政變就是沖他來的。這跟李世民、李顯、李重俊以及後來的李亨逼老爹老媽退位一個性質(真是天道好輪迴)。從這裡可以看出,景雲先天年間根本的矛盾雙方,其實是李旦和李隆基。不是太平公主輸給了李隆基,而是李旦輸給了李隆基。正如不是李建成輸給了李世民,而是李淵輸給了李世民一樣。李建成/太平公主是遵守規則的一方,顯然不能越權去處理李世民/李隆基。而李淵/李旦在政治鬥爭中不果決,念及親情,導致了李建成/太平公主成為了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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