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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張了張嘴,卻覺得無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留下一句,「若有一天你有所差遣,我必萬死不辭。」

  他自幼身份貴重,如今位及親王,皇帝換了幾任,德親王府卻始終屹立不倒,旁人能得小親王一句萬死不辭已經是莫大的榮光,而只有祁康自己知道,他自少時便虧欠了一個人,如今捧著一顆真心來還,那人若是不想要,他便還一輩子。

  他們皇家的人一輩子都很短,興許哪一天便不明不白上了黃泉路,死的時候連塊墓碑都沒有,若能在此之前為他做些什麼,也算不枉此生。

  然而溫姝委婉而禮貌地謝絕。

  他不要他的萬死不辭。

  案前杯盞已經涼透,桃花花瓣旋轉落在軒窗,祁康盯著溫姝離開的背影苦笑起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得到救贖。

  溫姝開門的時候,正看到謝卓和林奉儒在拌嘴,雲歧手裡抓著一隻蛐蛐。

  「你們在幹什麼?」

  三人竟是出奇一致,「看風景。」

  溫姝仰頭,明月朗照,正與京城同一彎。

  「雲歧跟著我,你們都走吧。」

  謝卓仿佛沒有聽清楚,「你連我都趕?」

  林奉儒定定瞧著溫姝,「陛下會來,你也要趕他走?」

  他們都看到了祁康,祁康來了,祁鳳霄怎會不來。

  溫姝看著月亮嘆息,「我與他之間遲早會見最後一面。」

  他不是好人,祁鳳霄也不是好人,誰也救不了誰,到底為何又在泥里繼續糾纏打滾?

  祁凜州說溫家是一本爛帳。

  他們的人生也不過都是一本爛帳罷了。

  謝卓開始裝模作樣,劇烈咳嗽起來,溫姝看了他一眼,謝卓硬著頭皮演下去,「救你出來的時候傷到現在都沒好,可能沒有辦法長途跋涉。」

  雲歧翻了個白眼,終於明白這幾年謝卓就是這樣賴下來的。

  溫姝看向林奉儒,林奉儒笑,「我家財散盡在此買一居所,若離開這裡則身無分文。」

  溫姝沒有再說話,他一個人往酒肆去了,月下的影子清瘦淡泊。

  三個男人和一個少年注視著他,小親王手裡提著鳥籠說,「你們逼他太緊。」

  雲歧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最好這三個人都滾。

  謝卓握緊手中的兵器,林奉儒站的筆直。

  他們暫時留下來,至少能保護他不會再被祁鳳霄傷害。

  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現在的祁鳳霄還是原來的祁鳳霄嗎?

  祁鳳霄來到桃花鎮的時候,桃花鎮的桃花已經謝盡。

  他隻身一人下了馬車,面容年輕卻兩鬢斑駁,來來往往的行人駐足多看了兩眼,兩旁的侍衛已經就要動手,卻被祁鳳霄阻止,「不要在他的地方見血。」

  他已許久沒有嗅到宮外的空氣,死氣沉沉的皇宮日復一日地磨損他的壽命,人人山呼萬歲,這世上卻從來沒有萬歲。山嶽千年不朽,人骨百年則腐,這幾年他見過了各色各樣的美人,有人眉眼像他,有人神態像他,也有人眉眼神態皆像他,但他們都不是他。

  他走在長公主府荒涼的廢墟中,總是能想起雪中撐著紅傘的那道影子。

  那把紅傘在夢中曾立中霄。

  他算計了一輩子,把自己的心算沒了。

  作為女人的隆裕似乎還在他的身體中活著,愛著,融化為祁鳳霄骨血的一部分,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是個怪物。

  後來他找到這世上另外的一隻怪物。

  他們合該要至死方休。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日溫老闆家的酒樓未開門。

  門上套著沉重的鎖,人們議論紛紛。

  「溫老闆不在也便罷了,這店小二也不在倒是稀奇。」

  「興許瞧上了哪家的小娘子,鎖了門去相看。」

  「說起來這溫老闆年紀也似乎不大,不知是否娶了親。」

  「溫老闆或許生的十分醜陋,所以才見不得人。」

  「這你便不懂了,今晨還有外鄉人來打聽,詢問有沒有一家酒樓的老闆姓溫,馬車裡面的貴人更是比縣太爺還要氣派,像是京里長途跋涉來的,馬車後跟的護衛足有幾千人,我與那貴人打個照面,只覺滿室蓬蓽生輝,可惜年紀輕輕卻兩鬢斑白,不知是否生了什麼疾病。」

  「若溫老闆與貴人是親戚,容貌也不會差到哪裡。」

  「散了吧,去隔壁家吃酒去。」

  眾人漸漸散了,酒樓一日的流水也便作罷。

  桃花鎮外有一條河,河畔修亭台樓閣,秋風颯颯,枯葉滿地,眾人口中的貴人便端坐在亭中,迎風賞景,身邊的侍衛又為他續添一杯酒。

  「這是你親自釀的酒?」

  溫姝坐在祁鳳霄對面,沒有人能看出來他的表情。

  「那幾個人都去了哪裡?今日我來的時候只看到你。」

  「謝卓帶著雲歧去打獵,林大人去替我打酒,小王爺去尋歡作樂。」

  祁鳳霄瞧著溫姝,幾年來始終惴惴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回到了胸腔。

  他做過無數次有關溫姝的夢,卻從來沒有一次是他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面前。

  大晉的天子如今在這個曾經的佞臣面前放下身段,開口解釋道,「當年的事,是我錯了。」

  「陛下沒有錯,明家軍數十萬人的性命和溫姝一人的性命孰輕孰重人盡皆知。」溫姝嘆息,「當初我入長公主府中陛下雖處處算計,我亦知其中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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