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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楚帝雖不興仁政,治下百姓的日子過得也並不富足,甚至不少地方災荒不絕, 可至少大多百姓都還能有一個家,哪怕再窮困,至少還能有一個家人安在的完整的家。

  倘若鄰國的鐵騎當真踏入楚地,百姓將會連最後這貧苦的家都保不住。

  如今的楚國,可謂是內憂與外患齊舉。

  可建安城中的人,無論是葉氏皇族,還是唐氏舊黨,又或是各勢力黨羽,眼中卻唯有那盤龍帝位,全然不在乎黎民生死百姓存亡。

  曾經楚地百姓無人不嚮往的建安城如今冷冷清清唯余蕭條,百姓跑的跑逃的逃,家家戶戶屋門緊閉,市集更是自昨春開始便再未開放過。

  本是清掃得乾淨整潔的街道如今有如匪寇過境般,支著幡幌的長杆傾斜歪倒,路上翻倒著無數商販來不及收拾的攤子與輪板車,行人寥寥,無不低著頭又腳步匆匆,生怕走慢了些便會被忽然出現的不知誰人的軍兵給阻了去路再回不了家。

  而這卷著冰寒的雨水一至,籠罩在灰暗之中的整座建安城就更顯蕭瑟。

  饒是如此,建安仍有始終不願意也不肯離開的人。

  一處僻靜窄小極不引人注意的巷子裡,一名穿著淺青色布衣、梳著簡單髮髻的年輕婦人自一處小宅中出來,只見她神色焦急,仿若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連站都站不住,才跨出門檻便情急地往巷子外走,根本無心等上一等緊跟在她身後的年輕男子,更是連抓在手裡的油紙傘都忘了撐開。

  男子動作飛快地將門闔上,本是要落鎖,可見女子走得匆忙,他一時也顧不得上鎖,趕忙打開手中的油紙傘大步跑上前去,將油紙傘撐到女子頭頂上,為她擋去冰涼的雨水。

  男子既是同女子一般情急,又是心疼她這般焦心。

  不難看出,他們是一對夫妻。

  「你怎麼沒有好好看著他!?我才離開一會兒,你竟就把他給看丟了!」女子緊張著急得秀眉緊蹙,看向身旁男子的眼神里滿是責怪,「他雙腿不便,於這建安城又不熟悉,若是被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士兵抓了去,該怎麼辦!?」

  女子愈說愈著急,使得她匆忙的腳步變得茫然無措起來,且見她望向左方又看向右方,看著空蕩蕭條的街道,竟是不知該上哪兒去尋人才是好。

  「你先別這麼著急。」男子本就生得憨厚老實的模樣,這般一著急,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他見不到自家妻子這般慌張不安的模樣,張嘴便寬慰她。

  然而卻是遭來女子一記狠睇,「你讓我怎麼能不著急?他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你我如何對得起王爺的囑託?若是阮妹妹回來,你又讓我如何面對她!?」

  女子說著說著,自來堅強的倏地便紅了眼圈,連語氣里都帶了隱隱哽咽之聲。

  她雙耳上戴著的一對石榴花耳墜仿若是這建安城灰濛濛的天地間唯一明亮的顏色。

  那是江河第一次敢於同紫笑表明情意時親手為她戴上的耳墜。

  那時候阿阮還笑著同紫笑誇讚她的新耳墜好看極了。

  而紫笑自從戴上這對紅耳墜便再沒有摘下過。

  這一對年輕的夫婦,分明正是江河與紫笑。

  一年前的驚蟄那日為救阿阮而衝進禁苑的火海之中卻再也沒有出來的江河與紫笑。

  那是由榮親王府的無數雙眼睛所見的事實,他們已連同阿阮一起葬身在禁苑的火海之中。

  於世人眼中,紫笑、江河與阿阮,榮親王與其世子,楚帝楚後與其太子,全都是已然消失在這世上的死人。

  「你、你真的別急別慌啊。」見得紫笑竟是急得快哭了的模樣,江河亦是急得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告訴你他在哪兒就是,你別哭啊。」

  說罷,又見得紫笑既震驚又惱怒地死死盯著自己,江河這才發覺過來自己竟是情急之下說了實話,然而想改口已來不及,只能閉緊了嘴。

  「你說你知道他在哪兒?」紫笑氣得需深吸一口氣才不至於動怒。

  見江河這會兒竟是閉口不答,紫笑也不追問他,而是轉身便走,「你不說便罷,我自己去找!」

  「如今這外邊既亂又危險,你去哪兒找!」江河忙拉住她的手腕。

  「那你就快告訴我!」紫笑覺得自己當真要被自己這個憨實得一根筋的男人給氣死,「如今這是什麼世道,你竟敢讓他自己出去!」

  江河欲言又止,最終沉沉嘆了口氣,「你……隨我來吧。」

  *

  一年前的驚蟄前夜,榮親王親自找到紫笑與江河,甚至朝他們俯下身真誠地拜託他們於往後的日子裡照料葉晞時,他們震驚得久久都無法平靜更難以置信。

  可他們根本就沒有思考乃至選擇的餘地,去年驚蟄禁苑裡的那場大火,聽聞阿阮就在禁苑裡並未離開後,他們便奮不顧身地衝進禁苑,衝進了火海里。

  他們在已經被燒得幾欲坍塌的闊屋裡見到了兩眼紅腫的阿阮,她懷裡抱著一隻雕花盒子,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砸在盒面上,不知是被火煙燻的,還是悲慟所致。

  可他們根本來不及問上些什麼或是說上些什麼,房頂的橫樑便轟然倒下,江河記得清楚,他當時已經拉著紫笑避開了那傾倒下來的房梁,卻還是被一記落在後頸的重擊震得昏厥了過去。

  待他們醒來之時,已非身處禁苑的大火之中,而是安然無恙地置身於他們如今所住的那處小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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