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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倭寇已是強弩之末, 而城牆上苦守的 程雲,李承衍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煙花接連綻開,是荀遠在山麓上焦急地催促。

  如千樹花放, 凋星若雨, 將湍急的滄水照得一望無影。

  河水上無數頭顱浮沉, 青白的死屍面容猙獰, 有由城牆上滾落的神機軍,亦有被火門炮炸成焦炭的倭寇。

  李承衍沉沉不語, 望著江流久久不發一言。

  鄭三琯悚然心驚,抬頭望著他寧靜的眼眸, 背脊上汗毛立起。

  十餘年相處,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他此時的心境。

  是一剎那的猶豫, 是宮廷中養就的算計本能——李承衍在猶豫,在掂量, 在一點點盤算此時出手是否能得到這場鏖戰後的最佳收益。

  她忽而笑了, 眼神清澈見底:「知道你為什麼會輸嗎,十一?」

  「因為人心,原經不得如此算計。」

  鄭三琯猛然催馬前進, 幾步內就踱至李承衍的身邊。他眼前銀光划過, 驀然看見她手中緊緊握著一枚匕首。

  「怎麼,又想殺我一次嗎?」李承衍盯著她, 冷冷一笑。

  可下一瞬,三觀手腕一翻,刀口立刻對準了自己。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李承衍眸中墨色翻滾,胸口悲涼一片,空蕩蕩像被挖開大洞, 臉上卻仍吟著滿不在乎的笑。

  「想在我面前玩生死相隨的把戲?沒那麼容易。把你做成傀儡,娃娃,挖了你阿公的墳挫骨揚灰。」

  是這樣嗎?說著口是心非的話,用最惡毒的威脅來掩飾自己脆弱無比的內心。

  他口中吐出每一個字,舌尖都像在刀鋒上一下下划過。

  「老老實實的,好好活下去。」

  李承衍轉過頭,再不願看一眼鄭三琯的神情,與她在一起的每個片刻都如此煎熬。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明明立過那麼多次決心,做過那麼多次決定,為何最後走到了這一刻,卻還無法認命?

  他策馬向前,金刀揮起斬向倭寇頭上,將所有的怒氣和恨意都疏散在斬殺的動作里,一連砍了數名流散的小兵才停下。

  身邊沒有了鄭三琯跟隨,李承衍忽而回首,瀰漫的硝煙中卻再也看不見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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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旌旗高搖,穿雲弩綁著火引呼嘯著飛上天空。

  程雲聽見竄天猴般的聲響,猛然回頭,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十一,你來了。」

  以逸待勞整日的齊軍如從天而降,自滄水北麓包圍倭寇。本就強撐一口氣集結的倭寇散兵再度被沖爛,隊形稀亂。

  混亂中似有主將下令撤退,慌不擇路的倭寇騎兵連忙棄城牆而逃往山麓,卻又恰恰撞進了等待那裡的荀遠手中。

  四季山莊鎮守陰山,百年來未有人下山。

  數百莊眾初次出山,卻是為了保家衛國,堵截倉皇奪路的倭寇。楊莊主遠遠擲出一塊黑石,墜落時卻轟然炸響,碎片四濺。

  荀遠朗聲大笑:「從未如此痛快殺過人!」

  自溧陽贛州時所受的 苦楚被大勝的喜悅一一澆滅,熱血澆濕土壤,只讓人愈發沸騰激動。

  「我荀遠為何而生,為何而戰?為護我華夏,佑我子民!」

  李承衍亦戰得痛快。穿雲□□無虛發,在夜空中呼嘯穿梭,他揮舞金刀一路奔向城門之下,連奪數名倭寇首級,刀尖血淌如溪。

  城牆邊正有一倭寇小兵蜷縮在燒焦的雲梯廢墟之後,李承衍殺紅了眼,眸光淬血,恍惚間幾乎回到贛州被倭寇屠城而自己無能為力的當時。

  一絲猶豫都無,李承衍掄起金刀狠狠劈在那人顱頂。

  暗紅的鮮血混著腦漿噴涌而出,那人自眉心被分作兩段,後背貼著城門緩緩滑下。

  李承衍鬆一口氣,正欲拔刀,卻發現刀鋒竟已深深嵌入城門上,絲毫動彈不得。

  片刻後,朱紅色的城門一點點打開,神機營都指揮使站在門後,怔怔地看著李承衍。

  守城的不僅有神機營,還有蓬頭垢面、瘦骨伶仃的百姓,一樣怔怔地看著李承衍頭頂的紅纓。

  有人高呼「齊王」跪伏在地,幾乎是眨眼間,一個又一個百姓亦彎下膝蓋,喃喃地喊著「殿下」。

  李承衍面色不變,直視那神機營都指揮使的眼睛,恰逢煙花在空冥的蒼穹緩緩墜落,李承衍身後齊軍陣容整齊,手中高舉穿雲弩。

  穿雲□□無虛發,疾如閃電快過眨眼的瞬間。

  在他們身後,被繳獲的倭寇火門炮排成一列,猶如京師宮門前沉默的石獅子。

  不遠處的山麓上,仍有齊軍大將荀遠載著成噸的硝石和硫磺,只等待齊王李承衍一聲號令。

  內戰數年,倭寇來襲。一場血戰之後,城中守將彈盡糧絕,卻迎來了浴血重生的齊王。

  戰無可戰。

  四皇子親信、宮變時立下汗馬功勞的神機營都指揮使嘴唇囁喏,目光在李承衍的臉上與他手上染血金刀游移,片刻後,終於亦跪倒在地,低下了高昂的頭顱。

  「神機軍都指揮使攜三千殘兵,見過齊王殿下,願為齊王殿下所用,生當隕首,死當結草,再無二心。」

  李承衍沉默片刻,才開口問道:「城中為何只剩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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