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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克制雙腿肌肉,竭力保持步伐平穩。聽完這一句,身體一僵。

  昨夜謝擇益的聲音仿佛近在耳側,壓抑情慾的氣聲低迷誘人,吐詞緩慢惡劣:“輕一點?輕一點怎麼會舒服呢?”

  彌雅視野好過謝爵士,好死不死在一旁歡呼一聲:“Lin……大嫂來了!你臉怎麼這麼紅?”

  她臉上燙得厲害,雙手奉茶,遮掩似的在謝爵士長椅前跪的低低的,“唔該阿爸飲茶。”

  謝爵士哎唷一聲,慌忙從長椅上下來接過茶放到一旁,雙手將她扶起來。

  彌雅遣走那位泰國按摩師傅,坐直起來,十分好心的發問:“生病了麼?最近好多人著涼。”

  謝費怡看不下去了,“彌雅,吩咐廚子做多幾道菜。”

  她立刻趿起拖鞋領命,“一定要叫阿開掌勺做Zoe哥最愛的蝦醬通菜與青紅蘿蔔排骨湯……”立刻又說:“阿開還會做大嫂最愛吃的蒸沙鰨魚。”

  彌雅還沒出門,謝爵士中氣十足的補充:“煲拿手老火靚湯。”

  說罷,年輕管家取來一封利是,謝爵士眉開眼笑地,雙手遞到楚望手中。

  她剛謝過謝爵士,還未待起身,謝擇益立刻大步上前將她扶起來。

  這時一名西裝中年人進來說:“早晨那位布隆大校再次上門拜訪Zoe少爺。”

  費怡即時進來:“Zoe有約,那麼我帶弟妹四處走一走。”

  謝擇益立刻說道:“帶她去我房中休息一陣。”

  聽完,謝爵士嘴裡吭哧一聲,回頭瞥謝擇益一眼,手裡文玩核桃捏的咔擦作響,臉上掛上滿意微笑。

  費怡帶楚望出門時,回頭高聲問一句:“Zoe,可有什麼東西忘了藏起來?”

  楚望還沒顧得上笑,外頭先傳來一陣銀鈴似的女孩子笑聲。

  從屏風轉出去,門外圍了三三兩兩的女孩子,二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高挑,相貌氣質俱佳。以英文誇讚:“真好看!”“皮膚好好!”“水靈靈的!”“Zoe哥哪裡修來的福氣!”

  只一人小聲嘀咕:“與林少爺只三分相像……”

  她稍稍抬頭,看見一名琥珀色眼眸、面容清秀的混血女孩子,立刻想起彌雅提及的那位“與林梓桐同乘一艘船從廣州回來”的姐姐。

  費怡立刻瞪過去,一口威嚴英文,儼然教母:“你們母親就是這樣教的規矩?”

  眾人立刻噤若寒蟬,作鳥獸散。

  轉過長廊,費怡抱歉道:“想學洋人大膽開放泡中國軍官,可惜十二歲才跟她母親學會講法語。”

  “既漂亮,又大膽活潑,誰不喜歡?可惜我大哥早有婚約,算有緣無分。”

  費怡嘆口氣,無比艷羨的看向她,“我們這一屋女孩,學不成中式淑女的止雅,學不來洋婦的潑辣,中不成西不就,最可憐。多希望自己母親是個地地道道內宅閨秀,也賜我一雙黑白分明眼。”

  她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安慰,“別妄自菲薄。興許許多年後,混血小孩天生高人一等,輕鬆博得人人偏愛。”

  費怡自嘲:“混血?雜種罷了。”

  殖民侵略年代階級分明的產物,連美都是罪過。

  她嘆口氣。

  過了陣,費怡又好似鬆口氣:“彌雅自小到大很少像今天這樣失禮。不過我反倒放心……本以為她自去年起隨她那名蔣先生四處出雙入對,早已……還好,那蔣先生還算是個難得紳士。”

  她被費怡一語點醒,這才陡然醒轉:啊,原來我已經徹底變成女人,真是個全新人生體驗。

  兩人一起來到角落兩面靠海港的房間,除開臨山的窗邊,以捕魚的粗繩結著一張吊床;除此以外,看不出半點屋主人的喜好。窗明几淨,白牆白床,透窗而入的光線是海天一色的藍,潔淨得宛如屋主人是個性冷淡。

  她走至繩床上坐下,盪鞦韆似的晃出去,貼近的一面牆上掛著兩張裝裱好的相片。

  第一張攝於威廉二世大教堂。無袖長旗袍的高挑女士,長捲髮束以絲巾束在腦後,氣質極佳,笑容婉轉自信,將及腰高、一身氣派襯衫馬靴的男童摟在懷裡。

  一看到那位女士沉鬱雙眸,楚望立刻明白謝擇益眼睛生得像誰。

  她不由微笑:這張照片實在珍貴,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是。

  費怡說:“很美吧?很少見到如此笑容自信大方的東方美人。聽說爸爸年輕時追求夫人,曾四處遣人去她買過布料的布莊,夫人買什麼料子,爸爸也買一色的花式,裁下來做成各種花里胡哨的領帶,終於有一天碰上夫人時,領帶‘碰巧’與夫人的旗袍是同款花色,立刻主動上前搭訕……即使至今,仍留存著無數條花里胡哨的領帶,時時佩戴,從不怕人笑話……當然,也沒人敢。”

  第二張不知由誰抓拍,十五歲上下的少年身著短袖襯衫,紐扣胡亂解開;一條印花短褲,趿拉一雙拖鞋走在不知何處沙灘旁大道上,手裡拿著一瓶可口可樂,中分黑髮被風吹得凌亂。不知由誰呼喚,突然回頭來,嘴裡銜著吸管對著鏡頭,姿態懶倦,笑容肆意。

  那笑里的張狂少年氣極具感染力,仿佛能立刻穿透相紙。

  楚望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費怡在一旁解釋說道:“那時Zoe剛從英國回來,脾氣大得很。請來攝影師父拍全家福,只缺他一人,眾人載著碩大攝影機開車追到海邊去只為給他拍照片。從前只掛著左側那一張。後來爸爸看這張實在好看,死活叫人給他並排掛在這裡——都是他去美國以後的事了,興許他至今都沒來得及發現。”

  楚望偏著頭,回想起在喬公館窗外第一次見他的情形——那時大約已懂得如何掩藏周身鋒芒,以一雙眼睛去洞察世情。

  回過頭來,見費怡仍立在屋中央,她輕輕咦一聲。

  費怡立刻笑說道:“Zoe不喜歡有人進他房間,也不許碰他東西——這也是爸爸訂的規矩,不知是否也是他提出的意見,就像他不喜歡有人稱呼他小名。”

  她試探一問:“……阿正?”

  費怡點頭,立刻微笑了,說,“Zoe六歲時,夫人去世,他作了首英文詩抗議爸爸,同時抗議任何人叫他‘阿正’。”

  楚望立刻來了興致:“什麼詩?”

  費怡吃力想了想,“不大記得了。似乎有幾句叫做:‘等我以後有了妻子,決不使第二個女人出現使她生氣;陪她去所有有趣的地方,而非‘明年我就來倫敦接你’;那時我已足夠高大,能讓她坐在肩上偷看鄰居吵架,替她摘取籬笆最頂上的薔薇;同她講話時會低頭彎腰,任何事都會溫柔耐心……我會在新婚之夜問她是否喜歡與我親吻,只准許她一個人叫我的名字為‘阿正’……’”

  楚望“哎呀”一聲,想不到謝擇益還有這樣的純情年代,不由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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