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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見她,女子立刻回頭怒目瞪視謝擇益:“不是睡覺?”

  她心裡微笑:好一位潑辣任性的長姐。

  謝擇益懶洋洋的微笑,問林致:“再休息一會兒,隨我去中環?”

  林致說道:“去將車開出來,我立刻與你回去。”

  慢慢下到樓下,謝擇益顯然快她一步,等在樓梯下,抬頭問她:“有力氣?”

  她並不太誠懇的回答:“有。”

  說罷越過他,兀自往門外走去,大腿發軟,小腿打顫。

  謝擇益笑聲從身後響起,大步上前,將她一把抱起,走至車旁,將她放在副駕駛室上坐好。

  剛坐下關好車門,一眾五彩斑斕的女人擁上前來想同她示好,立刻被英倫女子攔在幾步開外,毫不客氣的劈頭蓋臉一句:“難怪父親從不允許你們出入正式場合。”

  她往車外看去,那一眾女郎頓時像皮球漏氣,怏怏不快的立在幾步開外,亦不敢半分越矩。

  英倫女子即刻沖他吹聲口哨,示意他駕車離開。

  謝擇益領情,緩緩將車駛入大道。

  她回頭,見謝費怡從容不迫將幾名互有芥蒂的女士拆分入幾步轎車,自後頭跟上。

  她坐在駕駛室里,有點氣悶的說,“所以你不想帶我回家。”

  謝擇益道,“體驗不會太愉快。”

  “你甚至未作介紹,是不是有點太失禮?”

  “費怡常年呆在英國,並不時常回香港。其他人,你只需知道她們來自哪國即可。”謝擇益隨口補足,“顯然,聽語種,你就已經知道了。”

  “顯然她們不太開心。”

  謝擇益道,“她們擅長於此,多年來從未使我失望。”

  她樂了。

  第140章 〇六三 終章之二

  打個盹的功夫, 車一路開入港島, 駛上平和山巒,在聶歌信山頂穩穩停下。

  謝擇益正要悄悄將車駛入停泊, 一名西裝男替他接過車, 緩緩駛入後院。

  一陣山風吹來,帶著一點零碎清爽的海風。下了車來, 立刻能望見維多利亞港。

  謝擇益背轉過身, 伸手摟過她肩膀,將她整個圈進懷裡。

  後頭傳來一個女聲,悠悠然諷刺道:“叫Nicholson Mountain就譯作聶歌信山, 難聽的要死。”

  兩人一齊盯著山腳下的海港笑了。

  過了一陣謝費怡立刻又說:“怎未見上海將Edan路譯作鵝蛋路?愛棠愛棠,多好聽。”

  她轉過身, 對謝費怡微笑著說, “Rue Paul Beau也還是叫做白而部路,Rue Brenier de Montmorand也是拗口的白來尼蒙馬浪路,愛棠路霞飛路不過碰巧遇上中文專家。”

  那位法國三太立刻誇口贊道:“少奶好俏的toulousse。”

  謝費怡立刻迴轉過來看她一眼, 帶著一點點刮目相看。

  她心想:雖說前些年同索米爾先生相處,確實將口音拗過來不少。不過倒也沒那麼誇張,三姨太大抵也是找個由頭誇她一下,這點小小技藝也成不了值得誇耀的一部分。

  再往細一點想:任何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較個高下你我, 除了集齊眾多女性,且利益衝突高度集中內宅,再也沒有別處了。不論中外,不論古今, 大抵都是如此;上至宮斗,下至宅斗,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鬥爭,就有好戲發生,就能拍五十多集虐心虐身大型連續劇。

  難怪謝擇益會說“她們擅長不開心”且“從未令他失望”。也難怪彌雅從很小時候起便一心尋找機會求葛太太提拔,從這宅子裡脫身出去。

  她抬頭,見謝擇益也低頭看她,眉梢眼底帶著一點心照不宣的笑意。

  胳膊將她圈著,裹挾似的轉過身,齊步走,往謝宅里去。

  門一開,幾名皮膚黝黑的南洋女傭立刻從花園中奔出來,大呼小叫著“誰回來了?是少爺?!是少爺回來了——”

  謝擇益皺著眉頭“噓”了一聲。

  一眾人,不論年方幾何,國籍何處,哪種膚色,皆是一頭烏黑頭髮梳作一根發亮大油辮,一身黑洋紗唐裝衫褲,頸上一條沒什麼款式的大粗足金鍊子,腳踩一雙精緻雕花木屐,走到哪裡都是一陣清脆無比的“提托提托”響,好不熱鬧。

  火辣辣的熱帶風情。

  一屋子女人不知能否湊足五大洲八大洋三十餘國家,但這大抵就是謝老爺子鍾愛的品味了,實在艷福不淺。

  她心裡喟嘆不已。

  幾名女僕退至一旁,經過林致身旁時,此起彼伏的乖巧呼喊她:“少奶!”“少奶好!”

  她臉上掛著微笑。若不是被謝擇益挾持在臂彎里,她幾乎要立刻同這幾人相對鞠躬。

  謝擇益隨手攔住一個來問:“嗰班人走冇?”

  那皮膚黑亮的小女孩俏生生的點點頭。

  謝擇益又問:“老爺喺邊?”

  她睜大眼睛努力想了想,憋出兩句半生不熟的粵語:“同婁咻姐……”再想了一陣,指了指旁側正對的長廊盡頭,手腳並用的擠出南洋味夾生英文:“……馬殺雞。”

  兩人折身走向走廊盡頭,趁沒人時,她終於小小笑出聲來。

  “笑什麼?”

  “我大概知道她的廣東話是誰教的。”她說。

  “知道得挺多。”謝擇益慢慢地笑了,“還知道什麼?”

  她悶頭想了想,說道:“要是我在這溫柔鄉里長大,死都不肯踏出家門半步。”

  正說著話,長廊盡頭,兩名女傭替兩人拉開門軸。

  門裡一張貝殼屏風,隔著半透明幕帳,隱約可見後頭並排放著六隻寬闊紅木躺椅,上頭躺著兩個人,腳下兩隻霧騰騰的藥湯木盆,底下腳凳上坐著三名長發南洋人在辛勤操勞,彌雅與謝爵士廣東話里摻雜著笑聲,自裡頭飄出來。

  喔喔,不是溫柔鄉,簡直是天堂。

  她頓住腳步,抬頭望向謝擇益。

  他輕聲問,“怎麼了?”

  她問:“我是不是應當端杯茶進去?”

  話音一落,一名女傭手上用木盤托著一杯玻璃茶杯走到兩人跟前。謝費怡的聲音不遠不近傳來,朝木托盤一仰下頜,低聲說道:“Zoe一定嫌普洱龍井太鄭重,一杯香片,不多不少,此刻足矣。”

  謝擇益還未開口,謝費怡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閉嘴。你就看不得爸爸一點開心。”又沖楚望氣呼呼抱怨:“此名孽子!”

  她被他捏著胳膊動彈不得,轉過來抵住額頭,壓低聲音輕聲問道:“還有力氣?”

  她抬頭看他一眼,從他懷裡掙脫,兩步上前,自女傭手中接過那杯一早備好的溫熱茉莉香片。

  謝費怡立刻感激的看向她。

  謝擇益微笑著噤聲。

  她略一點頭,提起裙擺抬腳跨入,繞過屏風。

  裡頭傳來一聲彌雅尖叫哀嚎:“猴痛!落手太重!”

  按摩師傅以夾生英文說道:“Be gentle?Gentle, not comf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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