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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楨連連稱是,幾乎要匍匐於地。大熱天我一個激靈,拓拔烈威嚴起來的時候,的確是挺嚇人的。

  「這世上,反有實相的,必然敗壞,可以死而不朽的,惟德也。朕不忍心暴殄你的才學,給你機會幹些實在的事,讓後世百姓都能記住你,你可願意?」

  楊楨頻頻叩首,「臣自當盡心竭力。」

  拓拔烈停頓了良久,最後緩聲道:「朕讓你去西川,繼承李冰父子之位,任蜀郡太守,你可願意?」

  我和楊楨都吃了一驚,這何止官升三級。楊楨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連謝恩都不記得了。

  拓拔烈垂眸看他,「你是聰明人,朕無需多言,應該一點就透。朕幾次派你出使南朝,你自以為立了大功,可九仞高山已定,無論朕換了誰去,都能填上那一簣,朕眼前從來不缺會邀功的人,難道非你莫屬?可是,蜀郡富庶,容易治理卻不易有功績,所以別老是想著出風頭,好好想想大丈夫身前死後都應該站在哪裡?那才是旁人做不到的事,做好了,朕和百姓都會看在眼裡。」

  楊楨挺直腰板,深作吐納,然後長拜於地,大聲道:「臣謝陛下今日教誨,陛下今日之言雖未刻於碑石,但已銘於臣心。臣自當鞠躬盡瘁,報效陛下之恩,不辱先祖之名!」

  拓拔烈頷首,扶案坐下,顯得有些疲累。他擺擺手,「起來吧,去叫人備車,找夫人來,朕要回宮了。」

  楊楨領旨出了束高閣,拓拔烈隨手擺弄案上一枰殘局。我等了等,跨過門檻,悄悄挪進屋子。多日不見,不知是生疏還是害怕,這麼多年了,四目相對時,竟然還是會心悸。我勉強笑笑,跪地道:「皇上,臣妾回來了。」

  拓拔烈看了我片刻,復又低頭擺弄棋子,我聽他冷聲說話:「夫人回來了?朕的軍隊能入西川,夫人當數首功,楊楨開倉放糧,朕就讓他做了蜀郡太守,你說朕該賞你些什麼才好啊?皇后位?黃金台?」

  我扁扁嘴,「陛下息怒,臣妾知錯了……」

  他嗤笑道:「息怒?你何錯之有?朕要怒什麼,謝你都來不及了!」我深埋下頭,不知如何回應。「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臨行前的留書,從他嘴裡說出來別有玩味。「夫人是覺得賞賜不夠吧?平時不是伶牙俐齒的,怎麼今日就牙鈍了?」

  我囁嚅雙唇:「以前白石先生教導過臣妾,聖明的君主只能說服以道理,是不能用感情來求告的……」

  「要和朕說道理是吧?朕洗耳恭聽。」他擺下棋子,理了理袖口,黑穗子又從他的指縫裡鑽了出來。

  連辯才第一的楊楨都說不過他,我哪裡有本事和他說理。我咬著唇,忍淚看他,「臣妾無話可說,正是因為沒有道理可講,臣妾對陛下,不過一腔真情……」

  拓拔烈動了動唇,垂眸似有動容。「朕看你白白生了一張妍皮,裡頭怎麼會是這樣一副愚痴的骨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五章 莫過愛別離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沒回來了,之前的評論就不一一回復了,謝謝大家!

  夏生和掌教先生領著一群人恭送皇帝出白石書院,門外已經備好車馬,羽林軍將竟來圍觀的百姓擋在巷口。永平伺候拓拔烈登上御輦,我正翹首站在門前,踟躇著要不要跟上他,來時的那輛馬車停在隊伍最後,餘光瞥見拓拔烈銳利的眼神掃過,待我轉頭再看,門帘已經垂下了。

  永平輕咳一聲,皺著眉頭朝輦車努努嘴,好像在怪我沒有眼力。我報以苦笑,挪到近前,他殷勤挑開帘子,衝著裡頭喊道:「夫人抬腳,夫人小心哈。」

  拓拔烈只拉了半邊車簾,倚窗看著外頭。時夜已闌,中官進來點了一盞燈,燈火耿然。我伺機細看,少了青兕先生那把白鬍子,頜骨處如斫削過一般,看上去好像清瘦了些。

  羽林開道在前,回宮的一路上,人海闐道,隊伍幾度滯塞其中。長安城今夜過節一樣,熱鬧非常,在這樣萬人擁戴的場面中,他只是托腮看著,用一種踽踽涼涼的眼神,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小心翼翼跪坐在車輿一角,暗自低徊。鬢角的碎發從烏巾里漏出幾綹,身上還穿著駱公晏的妻子接濟的葛衣,灰煙瘴氣的,好像動一動就能抖出塵土來。久坐不適,挪了挪身子,踢到腳邊盛冰的銅盆。他緩緩轉過臉,不滿地眯起鳳眼,我不安地拉了拉衣角,好像一個新來的宮女,皇帝的些微動作,都不免讓人侷促,只能討好地看著他,等他示下。

  「過來。」拓拔烈低聲命令。

  攏共這麼點地方,我直起身子,象徵性地挪了挪膝蓋。他看上去益發不滿,揚手甩下窗簾,輿廂里倏然暗淡。想要目睹龍顏的百姓們為了使皇帝回心轉意,更加賣力地呼喊起來,十里長安道,「萬歲」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

  拓拔烈充耳不聞,猿臂一伸,將我拖進懷裡。街衢上的人聲掩過我的低呼,熱切的吻如同晚來一陣急雨,劈頭蓋臉落了下來,我腦中一片空白,再不能思考……

  不覺耳邊喧囂漸遠,宸扉次第落下。御輦已到太極殿外,永平捏著嗓子在車輿外咳嗽了兩聲,拓拔烈這才施施放開我。天氣炎熱,汗水透衣,我摸了摸濕漉漉的脖子,再看看這冰肌玉骨的美人,更是自慚形穢了。他果然嫌棄地打量起我,掩著鼻子嗤道:「弄得又髒又瘦,還一臉傻笑,到底是宮外海闊天空,日子比較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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