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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到父親,想到兄弟, 想到朋友……她還想到她曾經的情人和愛人。也許回憶確實會美化過去,當時很多普通的細節她從未放在心上,可現在看來,那些相視微笑的瞬間都那麼美好。

  所有快樂中總夾雜著痛苦和不安, 然而痛苦和不安沒有損害快樂分毫。

  「也許我有『最快樂』的時刻,但都被我忘記了。」溫蒂最終說,「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溫歪頭看著她。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 溫蒂想, 可人們再不會將她和溫認錯。

  她們確實越來越不像了,也不再是一方依附著另一方。「溫」和「溫蒂」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小, 她們差異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拉大,總有一天,過去在她們的人生中所占據的比例會被稀釋得幾近於零。

  「你說謊。」溫用篤定的口吻回答,「你絕對是在說謊。」

  *

  好吧,或許她確實隱瞞了很多東西,但溫蒂認為這還算不上是說謊。

  事實是這樣的。不管她再怎麼割裂和溫之間的聯繫,她們到底還是同一個身體裡的同一個人——或者說同一個人的兩種極端,只不過她冷靜地醉心於人生中每一個痛苦的細節,而溫在經歷同樣的細節後選擇喝得酩酊大醉,放任自己失控到只能癱在沙發上傻笑。

  醉酒後傻笑的人竟然敢嘲笑一直保持冷靜的人。真是荒謬。

  更荒謬的是,誰能想到溫蒂是從溫那裡學到的刻薄話?

  年幼時她端坐在人群中,穿著華麗的公主般的紗裙。

  而溫無所事事地跑來跑去,說:「他們看上去假惺惺的。」

  「又老又丑,還滿以為自己青春年少的人怎麼這麼多?」

  「你覺得如果我掀開她的裙子,她會不會停止做作。」

  長大一點後她去了遙遠的另一個國家,微笑著朝圍上來的女孩兒們點頭。

  溫打著呵欠蹲在人群之外,說:「我打賭她在心裡剃光了你漂亮的頭髮。」

  「給她一把小刀她就會半夜摸到你床邊切斷你的腳筋。」

  「別再對她笑了!你越笑她就越恨你,認真的,她或許不會殺掉你,但一定會在你的舞鞋裡放圖釘。」

  天知道她話語的荼毒了她多久,溫就是這樣,看到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管這些話該不該說。最糟糕的是,溫蒂發覺她對溫的每一句話都全盤接受。

  倒也沒有太荒謬。

  她們畢竟是同一個人。曾經是。她們畢竟親密無間地共享完全相同的記憶,當然也共享同一種思維、同一個詞彙庫。曾經共享。

  只不過後來所有事情都有了變化,她一次又一次拒絕聆聽和回應,溫也一次又一次消失。

  溫總會重新出現,和上次不太一樣,丟掉了些她們共有的東西,又多了點新的東西。溫漸漸不那麼尖刻,不那麼嘲諷和暴躁,這種變化好像可以稱之為成長,可換個角度看,又似乎在說每一個溫都完全獨立,且和其它的溫毫不相同。

  好吧,也許她確實在溫的問題前撒了謊。

  溫做夢的時候,她也在做夢。溫在夢中看到了她的記憶,她也在夢中看到了溫的。

  *

  空蕩的走廊是個樂園,她背著小書包在這條路上來回奔跑,不知疲倦。

  父親許諾了要帶她去遊樂場,她已經期待了這件事一整天,憧憬令她的腳步輕快地像托起鳥兒的羽毛,而她的腳步聲則清脆得像是快板。她快樂極了,然而這份快樂卻不是因為父親的許諾……噢,她還太小了。

  她承擔不了太久因為對未來會發生的事無比期待產生的快樂。

  雖然她在走廊里奔跑是因為那個承諾,可很快,最初的理由就被忘卻了,她沉浸在單純的、由奔跑本身而產生的快樂中。

  她奔跑是因為她就喜歡奔跑,她大笑是因為她就想要大笑。多麼簡單,多麼純粹,她快樂了一整天,至於父親最終沒有兌現承諾這個結果——噢,她完全忘記了父親曾經給過一個承諾。

  「我勉強可以原諒你這麼看待這件事。」溫蒂陰鬱地盯著小小的溫,「寬容僅限於這個年齡。」

  而後溫蒂看到了並肩走在晴朗夜空下的溫和迪克。溫的心情不好不壞,只是懶洋洋的,注意力幾乎完全放在夜空上。

  溫沒怎麼注意到迪克,溫蒂不知道這點好笑不好笑,總之,當迪克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和她十指相扣時,她望著遙遠的星星,神態溫暖又柔和。

  「星星真美啊。」溫說。

  「你在我眼裡比它們美多了。」迪克這麼回答。

  「哼嗯。」溫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仍舊望著星空,「你覺得這是不是像一個夢?」

  「什麼?」

  「星星。像是一個夢。很多夢。」

  溫微笑起來,光芒在她的瞳孔中靜靜閃爍,如篝火般沸騰和晃動。她的心中充滿了孩童般的快樂,而溫蒂站在濕漉漉的草地上,站在溫的夢中,懷疑地盯著溫的雙眼,心想真的嗎?

  就為了這些每天都在、永遠都在、從來都在的遙遠天體?在夜晚看看它們發光,看看它們的閃爍,你就這麼快樂?

  溫蒂完全不記得這段話是不是真的出現過,但她說:「我不理解這種浪漫的幻想,但星星是個——是個值得快樂的東西。我不會因為看到星星快樂,不代表我無法理解你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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