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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有那麼幾次,他想過罷手。

  他也不是非如此不可。

  只是,到底意難平。

  自小几上拿起茶盞,黃朴的視線在初影身上掃了掃,最終停在他不自然下垂的右臂之上,溫聲問:「胳膊廢了?」

  「屬下該死。」初影道。

  他叉手的動作有些遲緩,顯見得傷得不輕,然布巾上的眉眼卻不見情緒,就仿佛傷不在他身上。

  黃朴又看向九影。

  外表看來他似乎還好,只是呼吸聲比往常重了些。

  許是受內傷了罷。

  黃朴淡然地想著,轉開了視線。

  「進青雲巷了?」

  他和聲問道,低眉看著茶盞,似在觀察那葉片旋轉的角度。

  「是,主子。屬下帶人攻到了二進院兒。」初影沉聲道。

  從語氣到用字,都很平板。

  也只得這一句而已。

  黃朴聽懂了。

  於是,嘆了一口氣:「果然這是虛晃一槍,我上當了。」

  他似乎有些疲憊,抬手向額角按了按:

  「李氏當初宮外產子,又在青雲巷搞出那些陣仗,我還以為陛下把真太子放在了外頭,而宮裡的那個……」

  他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

  說了又有什麼意義?

  畢竟,他也並不曾在青雲巷傾全力一擊。

  他手下的大半力量都填進了皇城,而皇城至今,毫無動靜。

  小院裡有了片刻的寂然。

  數息後,黃朴的語聲方才又響了起來。

  「當年,陛下不是這樣的。」

  他似是頗為感慨。

  的確,建昭帝從前不是這樣兒的。

  除了不大聽話、過於倚重兩衛之外,建昭帝還算是個誠厚君子,縱使死了那麼些個子嗣,他也從沒搞過什麼陰謀算計,更不會弄這些虛虛實實的東西誆騙人。

  是從何時起,這位誠厚君子變得奸滑起來了呢?

  「人心易變啊。」黃朴太息地道,抬手將殘茶潑去了廊下,石階上的積雪瞬間薄下去幾層。

  「屬下在東平郡王府遭遇了伏擊。」

  九影的聲音適時響起,與初影一樣地簡短且平淡。

  語罷,他輕輕咳嗽了幾聲。

  黃朴循聲望向他。

  蒙面的布巾上,似乎有些什么正在往下滴落。

  血麼?

  黃朴微微一笑,轉首向竹几上的小座鐘看去。

  子時三刻,四下闃寂,炮聲已經聽不見了。

  「篤、篤、篤」

  院門驀地被人扣響。

  雖只三聲,卻乍然有若驚雷。

  黃朴瞳孔微縮。

  初影與九影身形晃了晃,卻被他抬手止住。

  「黃大人,在家麼?」

  清越秀朗的少年聲線,穿透濃稠的夜幕,起幾片細雪。

  黃朴怔住了。

  徐玠?

  來人竟是徐玠?

  尚未待他作出回應,門外語聲再起:

  「黃大人可千萬別叨叨什麼『你應該已經死了』這種話,那太不符合您的人設了。」

  混雜著怪異辭句的語聲,清越含笑,似能想見那說話之人眉眼飛揚、灑脫不羈的模樣。

  黃朴的神情變了幾變,唇角便勾了起來:

  「清風先生駕臨,本官自是招榻相迎。」

  他行若無事般拂了拂袖,旋即踏下石階,雪片隨步翻卷,地上留下兩行清晰的足印。

  雙影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咿呀」,院門輕啟,現出一道修長的背影。

  那背影疏拓拓地負手立著,聽見門響,便即轉首,露出少年郎俊麗淺笑的面容來,滿口白牙在大燈籠下閃著光:

  「黃大人倒是舒坦,不像小子這等苦命,這一晚上勞心勞力,累得個半死。」

  徐玠苦笑著拍了拍衣袖,似是要將上面的血漬與火灰拍去,卻終是徒然。

  他面上便浮起些愧色來,道:「來得匆忙,衣裳都沒來得及換,黃大人不會嫌棄小子衣冠不整罷?」

  黃朴面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風,不見一絲滯澀。

  「衣冠於外,君子於內,無妨的。」

  他溫笑著側身讓了讓,手臂一伸:「請進。」

  「攪擾了。」徐玠拱手一禮,撩袍跨進了院門。

  黃朴悠然地攏了袖,視線往旁掃了掃。

  長巷之中,黑壓壓站滿了黑甲軍,牆頭多出十來根漆黑的鐵管,黑洞洞地,直對著小院兒。

  或者不如說,是直對著他與雙影的腦袋與胸口。

  第425章 唱戲

  「寒舍簡陋,卻是不能請諸位入座一敘了。」

  黃朴攏起衣,衝著四周團團一禮,神色頗為歉然,似殷勤的主人深為不能好生待客而不安。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靜。

  便連雪落的聲音,亦被這岑寂吞沒。

  黃朴掠了掠衣袖,點頭讚嘆:

  「好一支強軍!」

  無論是風雪中肅立的黑甲兵卒,還是牆頭那如同鋼鐵澆鑄的鐵管,在在皆表明,此軍整肅剛厲,絕非尋常軍伍可比。

  而在說出上面二字時,黃朴的語氣是發乎心底的激賞,仿佛並不在意這支強軍實則是來圍堵甚或地擊殺於他的。

  「嘖嘖嘖……」

  身後傳來一道毫無遮攔的謔笑:「黃大人,看不出啊,您老這戲還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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