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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撲天蓋地,幽長的巷子裡,隆起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冢。

  那是被積雪覆住的屍首。

  粗略地數一數,竟有四、五十具。

  郭陶整個人如墜冰窟。

  這……都是他們的人?

  那此處……還是京城西門大街麼?

  這難道不是亂葬崗?

  又或者,這根本就是亂葬崗,是他糊裡糊塗跑出了城?

  郭陶的眉頭擰作一團,試圖理清思緒。

  然而,在冰天雪地里昏迷的那段時間,令他渾身僵冷、頭痛欲裂,視野亦一片混沌。

  他看不清。

  更想不明。

  籌謀多年、精細入微、縝密無漏的設局,何以會變成如此情形?

  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

  為什麼大好的局面,竟會在一夕之間跌落千丈?

  他用力地扯著頭髮,喉中發出困獸般的低嚎。

  分明開始時是極順利的。

  軍械、戰馬、糧草,無不籌備充足;而城裡遞來的消息亦表明,一切都在謀劃之中,只消依計行事,便可改天換地。

  而接下來也果然一切順利,誠王大軍如約定的那樣,暢通無阻地開進京城、殺向皇城。

  只差最後一步。

  然而,就是這一步,卻被人半途攔截。

  那是一支奇怪的黑甲軍。

  他們擋在了通往皇城的必經之路。

  而彼時,誠王大軍的後驃營,剛好進入城門。

  直到那一刻,郭陶也還沒當回事。

  這本就在他們的計劃中。

  千餘人馬進城,不可能沒有一點動靜,被京營守軍攔截,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不是他郭陶瞧不起京營,實是此軍驕奢,那些嬌生慣養的勛貴子弟能打仗?

  打鳥還差不離。

  這些烏合之眾,根本擋不住誠王精銳。

  然而,就在郭陶滿心以為,誠王會下令前鋒進攻,殺他個片甲不留之時,誠王居然毫無徵兆地拍馬上前,徑直衝到了兩軍陣前。

  好吧,這也不算太出格。

  王爺本性好殺,郭陶想著,或許王爺這是要身先士卒打個頭陣,以激勵士氣。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誠王沖至陣前後,竟然甩蹬下馬、雙膝及地,當著兩軍數以千計的將士的面,靈敏地在雪地上滑行了數丈之遠,直至敵將馬前,隨後嘶聲乾嚎了一嗓子:

  「本王降了!」

  三軍登時大嘩。

  更讓人吃驚的是,吼完了那一嗓子之後,誠王居然反身便站在了敵軍之首,如同得勝的將軍一般挺胸鼓腹、顧盼自雄,得意洋洋地喝道:

  「天子聖明,本王與爾等逆賊,勢不兩立!」

  第419章 胡同

  自誠王跪地滑行數丈之時起,郭陶的腦瓜子便徹底、完全地僵死了。

  一絲兒風都透不進的那種。

  甚而就連記憶都很混亂。

  唯有無窮的、無邊無際的震驚。

  誠王,乃今夜舉事之首。

  若無他這個大齊皇族在前,則那些文人書生、清流士族,又以何等名目興兵?

  師出無名,那是等同於謀反的啊!

  而誠王的存在,則會讓一切都變得名正言順。

  而此刻,這個本該充當門面的王爺,卻當著所有手下的面兒,降了。

  這是人幹的事兒?

  早不降、晚不降,兩軍方一接陣,他立時反臉不認人了,真是想想就叫人氣血翻湧,恨不能再暈過去幾天幾夜不帶醒的。

  且,從誠王方才的表現來看,臨陣倒戈,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

  換言之,王爺不僅早便知曉會被黑甲軍攔截,且還打定了主意,要將手下這千餘精銳(包括郭陶在內)的大好人頭,盡付此役。

  只因非如此不足以其表忠;非如此不足以其稱臣。

  而在預謀這些時,誠王表面上諸事如常,還屢屢在郭陶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殺昏君、復大齊」。

  真是演得一場好戲。

  思及至此,郭陶心頭忽地一涼。

  慢著,演戲?!

  誠王居然會在自個兒號謀士的眼皮子底下演戲?!

  那豈非表明,王爺早就對他起了疑?

  此念一生,郭陶頓覺寒意砭骨,渾身的血都凍成了冰,而他思緒亦因此陡然清晰。

  應是如此。

  不,是必定如此。

  王爺必定一早便有了猜忌之心,甚或他很可能已然查清了郭陶背後之人,卻始終隱忍不發,為的就是不打草驚蛇。

  此乃郭陶身為謀士的判斷。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此外他亦承認,這些日子他確實是粗疏了,看扁了這位精於演戲的王爺。

  不過,他也給自己留了底牌。

  譬如,在出發之前,郭陶便在甲衣下套了一身京城百姓最常穿的葛布棉衣,又特意找了雙大號的軍靴,以便在裡面套穿普通的棉鞋。

  再比如,他貼身藏了五百兩銀票並十餘兩碎銀,棉衣的夾層里還縫著五百兩銀票。

  這原是為了以防萬一。

  面此際,那個「萬一」,就在眼前。

  抬手按住胸前衣襟,郭陶的眼神已然恢復的清明。

  他得快些,不然就來不及了。

  心念電轉間,他已然拋掉長槍,用最快的速度脫下皮甲與軍靴,隨手塞在身旁一具屍身下,復又抓起地上的雪團搓洗頭臉與雙手,就連頭髮亦不曾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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