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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著被襁褓包了個嚴實的「嬰兒」,左手持著明亮的尖刀。背上背著個麻袋,看形狀,裡面是個長條狀物體。後方開始猜測麻袋裡的東西,有猜土槍的有猜鐵棍的,但我們三個都知道,那裡面只能是一樣東西——鏟子。

  智蟻科技的絕大多數員工今天都休息,留下的知情者也沒看穿張岩的真正意圖,以為這就是個神志不清歇斯底里的嬰兒綁架者,交給警方處理就可,給她讓出了上山的道路。

  張岩抱著「孩子」急步上山,警方的談判專家跟在她身後,用喇叭試著和她溝通。張岩一言不發,沒有一句回應,只是向前向前向前。當然,張岩根本就不知道身後有人在和她說話,因為她從未回頭,唇讀也就無從讀起了。

  鏡頭跟著一路向上,許多觀眾打電話進來「獻計獻策」。有人說,如果她一直不回頭,是不是特警可以悄悄接近,一舉將她制服。

  實際上,警方已經在有意識地拉近距離,前鋒的兩名警察離張岩不到二十米。

  這時已經到了半山腰,前面是個白亭子,我曾經到過這裡。

  張岩走進亭子,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大聲喊:「五十米,和我保持五十米。」然後她示威性地揮了揮尖刀。

  警察和記者只好停下來。

  她這才繼續往前走,並不時回頭。

  「會不會已經有人從兩邊的林子裡潛到她前面去了?」我問林傑。

  林傑搖搖頭:「如果要從林子林向她發動襲擊的話,很難不發出聲響,畢竟刑警不是特種兵。她劫持了個嬰兒人質,在她沒表現出強烈的情緒不穩定和攻擊傾向前,警方是不會這麼做的。」

  「幸好他們不知道張岩聽不見聲音。」梁應物說。

  「咦,糟糕。」林傑忽然大呼不好。

  「她走過了。」

  「什麼走過了?」

  「她本來應該在前一個岔道口左轉的,她走錯路了。」

  幸好這個時候,張岩也發現了部隊。她停下來,似乎做了個整理襁褓的動作,然後轉過身。

  「後退。」她大聲呼喊,然後開始往回走,直到找到正確的路。

  「她是在找路嗎,她是在找路嗎?」主持人說:「她不是漫無目的地走,她要去某個地方。這座山是智蟻科技的螞蟻養殖基地,她究竟想去什麼地方?這條路通向哪裡,前方記者有沒有辦法聯繫一下智蟻科技的有關人員。另外,我們注意到,從進山以來,沒有聽見嬰兒大聲哭鬧,他的生命狀況到底怎麼樣,還好嗎,警方是否有必要送一個奶瓶上去。」

  「哎呀,這樣依賴了,也許崔強他們會警覺。」我說。

  但就和剛才張岩走錯路時我們束手無策一樣,這是場她一個人的戰鬥,我們誰都插不進手。

  十分鐘後,直播鏡頭裡,已經出現了二號蟻場那四米高的塑料圍板。五六個智蟻科技的保安,緊貼著入口大門站著,緊張地看著張岩。

  「讓他們走!」張岩大聲喊。

  於是警方開始用高音喇叭對這幾個人喊話,要求他們退到五十米外。

  這幾個人騷動了一陣,卻沉默著並不離開。

  張岩亮了亮刀子,叫:「快推開,否則我不客氣了。」

  跟在直播記者後面的劉春水急得大叫:「快退開呀,這是幹什麼,別刺激她呀,保住孩子要緊,這些人在幹什麼,為什麼不退開?」

  警察再次向他們喊話,但是沒有用,這幾個保安就是不退。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這幾名智蟻科技的員工拒絕離開,現場僵持,氣氛越來越緊張。警方正在試著聯繫智蟻科技的高層。」前方記者解說道。

  但是我們都明白,張岩也明白,面前的這幾個人是不會退的,哪怕她抱著的是個真的嬰兒,哪怕她真的把刀插進嬰兒的胸膛,他們都不會退。

  所以張岩只能繞。她走進樹林,繞著圍板走。

  那幾名保安分了一個人守著正門,另四個人跟了上來。

  「這是什麼情況,看上去,像是劫匪想要進入圍牆後面的地方,而這幾名智蟻科技的員工試圖阻止。這情況太詭異了,為什麼?」主持人在直播間裡問,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張岩停下來,站了一會兒,竟然向後面的警察求助,要求他們派警力控制住這幾名保安,把他們帶離視線。

  這屬於挾天子以令諸侯,警方只有照辦,派了五名警察,在張岩的示意下繞了個大圈,把五名保安帶走。並沒有發生衝突,這種情況下暴力抗拒,是毫無意義的。

  直播間裡評論說,相信暫時劫匪不會傷害嬰兒,因為她現在表現出的行動,似乎另有目的。

  阻礙已經清楚,我警長的雙手握拳,緊緊盯著電視機屏幕,看張岩下一步的動作。

  她走回到緊閉的塑料門附近,慢慢蹲下,把懷裡的嬰兒襁褓放在地上。

  「她這是要幹什麼?」前方記者和直播間裡的主持一齊叫起來。

  張岩一隻手伸到背後,從麻袋裡把鏟子取出,一手鏟一手刀,向後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後一揚手,把尖刀遠遠拋開。

  「她把孩子放了!」主持人激動地大喊。

  三個特警立刻衝過來搶孩子。

  張岩則轉過身,雙手握著鏟子,向塑料門猛衝過去。

  直播鏡頭本來對著地上的襁褓,現在轉向了張岩。她側肩撞在門上,那門居然沒有上鎖,她使岔了力氣,一個踉蹌。

  一棍打空!

  就在張岩身形不穩,差點跌倒的時候,一根鐵棍從她身旁砸下。如果她是正常推門進去,這棍就會正中她腦門。

  這個時候,警察離襁褓還有十幾米遠。

  張岩拔腿就跑,持棍者在後面追。

  「劫匪遭到襲擊,這究竟是想有奧抓住罪犯的見義勇為,還是其中另有隱情?」前方記者一邊跑上前,一邊對著話筒說。

  「假的,假的!」抱起襁褓的警察大聲說,他伸手把一個洋娃娃從裡面拿出來,舉過頭頂晃了晃。

  「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情況轉變之快,讓直播間裡的主持人口不擇言:「她什麼時候調的包,是在桑塔納里嗎?」直到現在,還是沒人能立刻反應過來,這整個就是場騙局。

  「不對,」現場嘉賓提醒主持人:「警方肯定檢查過那輛桑車,如果小孩在裡面早就發現了。」

  「也許事態發展太快,警方還沒有來得及檢查車輛。但她完全沒必要這麼做,除非她就是個精神病人。現在孩子爺爺是什麼反應?」主持人說。

  可是前方鏡頭還對著蟻場內的追逐,根本顧不上劉春水。

  「現在我們看到,裡面兩個人一追一逃,哦等等,裡面有第三個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攝像,給他一個鏡頭。噢,他好像是,好像就是裘均一,智蟻科技的董事長裘均一。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在這場劫持事件中,還有多少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

  裘均一呆站在一角,一動不動。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始毀屍滅跡,否則現在就該能看到被挖出來的累累白骨了。

  而窮凶極惡追著張岩的那個,不是崔強又是誰。

  張岩發了瘋似的跑著,崔強竟沒辦法追上。跑出近百米後,張岩忽然折返,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土,然後一鏟鏟下。

  鏟子還沒拔出來,崔強就趕到了,又是一棍。

  張岩側了側頭,棍子砸在她左肩上。

  這麼凶的一棍,她的肩胛骨肯定碎了。

  她咬著牙一聲不吭,把鏟子拔出來,又一鏟下去。

  第二棍擊在她後腦。

  她的黑髮被激盪得飛舞飄揚,纏在鐵棍上,又無力地垂落下去。

  鏡頭正對著她,正對著這觸目驚心的時刻。張岩身子搖晃了一下,手死死柱著鏟柄,白得驚人,沒了半點血色,卻硬是沒倒下去。

  鐵棍再次舉起來,沾著幾縷染血的髮絲,卷著惡風落下。

  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然後崔強被趕上來的特警撲倒。

  鏟子直直地插在土裡,插得很深很深。因為張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鏟柄上,她沒有鬆開鏟子,那是她的希望所在,更勝過她自己的生命。她如一片孤葉,這根BOBO頭蓋不住她的面頰,幾道血痕順著髮際線掛下來,污了她的臉。

  她才挖下兩鏟,什麼都沒有挖出來。

  她再也沒有繼續挖的力氣了,再也不會有。

  她是否已與埋在這片土壤里的寶寶相會?

  我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看到梁應物在流淚,我也是。

  電視裡在說著些什麼,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林傑紅著眼,撥通了一個電話。

  「強子,我是林傑,別掛我知道你在出任務,我看著電視呢。我告訴你,那女的下鏟子的地方,你給我鏟下去,狠狠鏟下去。我沒開玩笑,你他媽的鏟兩下又死不掉,不鏟你會後悔的,絕對。快點,別拖了!」

  電視畫面里,一個特警從後面跑上來,就是剛才帶走保安的五名警察中的一個。張岩已經被抬走,鐵鏟還直直地立在那兒。他伸手拔起鏟子。

  「你幹什麼?」正被帶走的崔強看見了,大聲喊,然後奮力掙紮起來。

  強子看了他一眼,緊了緊手中的鏟,奮力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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