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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體?我根本就沒看見什麼屍體,出大門往左,三岔口不到,全市一層又一層的螞蟻,等螞蟻吃完了,屍體也只剩下白骨了,至於其它……」

  林傑突地一聲大吼,把崔強打斷:「你的左手,你的左手呢?」

  我這才意識到,他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把左手放了下去。

  崔強忙把左手拿上來,說:「癢,撓撓腿,別緊張。」

  「他在打電話,把我們的位置都說了。想瞞老子,做夢。」林傑一踩油門,車子猛串出去。

  崔強大罵著驅車趕上來,這兩輛車的最高時速都差不多,但馬自達加速快,林傑把就油門踩到底,後面的轟鳴聲還是越來越近。

  林傑一踩剎車一打方向盤,車屁股一擺重重撞在馬自達左前側,那車頓時失控,打了三百六十度的圈,撞在路邊的樹上。

  林傑嘿嘿一笑,說:「這點破心眼,再加上破車技,還來跟我耍。那多,你現在就報本地110,我呢給郭棟打電話,看這事到底是他的特事處管還是刑警管。我們雙管齊下,這案子啊,破啦。」十一、狂花  菸灰缸里擠滿了煙屁股。

  我狠狠把指間的煙吸完最後一口,塞進煙缸,看了眼手機里的新簡訊。

  「真沒想到會這樣。」我說。

  林傑吐了口濃煙,他的臉在煙霧後呈青灰色。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他說。

  這是我們從崑山返回後的第三天。

  什麼都沒有發生。

  大批刑警衝進蟻山,全山封鎖,二號蟻場下挖出白骨,裘均一和崔強被銬走,全國媒體聚集崑山,網絡熱議,國外媒體關注……所有這些,都沒有發生。

  特事處表示這事由刑警處理,上海刑警總隊表示需要崑山警方配合,崑山警方表示沒有確切證據,一切還在調查中。

  梁應物嘆了口氣,說:「我們想得太簡單了,裘均一的神奇蟻粉,給他鋪了張很大的保護網啊,誰都不願意動他。」

  林傑氣得把半截煙直接摁進煙缸,罵道:「是啊,那玩意就和人參果似的,誰不想年青幾歲誰不想多活幾年,媽的要我說崔強就不該綁什麼流浪漢,直接把這些傢伙打包餵螞蟻多好。」

  「也許再等幾天?你不是說,崑山警方派了刑警到智蟻科技調查情況了嗎?」其實這話說的我自己都不信。

  果然林傑直愣愣瞪著我,說:「再等幾天?再等幾天黃花菜都涼了,要不是我是局裡的人,你是知名記者,梁應物也身份特殊,可能現在被調查的就是我們而不是智蟻科技了。」

  他呼呼喘了幾口粗氣,讓自己平靜一些,又說:「案子是我們捅出來的,不可能不查,但什麼時候查,怎麼查就有講究了。拖拖拖,拖到線索都被毀乾淨了,他們就能過了這一關。」

  「這我看倒未必。」梁應物說:「這事情的參與者主要就是裘均一和崔強,可能其他還有幾個人,他們人手有限。二號蟻場下埋了上百具的白骨,現在這樣關鍵時期,許多人都盯著,他們還要處理好那晚看見白骨的守夜人,哪來的時間和機會把白骨挖出來燒掉或運走。」

  「就在這幾天。」林傑說。

  「什麼?」我不懂。

  「從今天開始,智蟻科技在蟻山的絕大多數員工放長假,說是因為不實舉報致使員工人心惶惶,為穩定情緒,等到警方調查有了結果之後再復工。」

  我一下子站起來,說:「不行,我們不能就這樣眼看著他們把證據銷毀,我要再進山,你們誰和我一起去?」

  林傑搖頭:「怎麼進山,進不去了。現在肯定看得賊緊,誰要是敢硬闖,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報警把你帶走。」

  「辦法是人想的,在這裡乾等有什麼用。梁應物你這裡能有什麼辦法不?」

  「我這裡也是需要時間,至少要有三四天,我才能搞定進山查證的事情。」

  林傑的手機這時候響起來,他看了眼號碼,對我們說:「處里的電話。」然後接起來。

  「特事處?」我問。

  林傑搖搖頭,是他現在工作的宣傳處。我有點失望,如果特事處打來電話,沒準有轉機。

  是宣傳處的領導給林傑派活來了,普陀區真如鎮剛剛發生了一宗劫持嬰兒時間,正巧一輛電視直播車就在附近,立刻跟上去採訪,變成了新聞台少見的即時直播節目,新浪等其它媒體也在跟進,警方在媒體的嚴重關注下展開解救行動。現在行動正在進行中,林傑是負責平面媒體聯絡的,他得及時跟進,關注此時間,了解上海的各大報紙將以什麼口徑發新聞。

  「這種時候還來添亂。」林傑抱怨著,但還是打開電視調到新聞台。

  後方記者正在事發現場採訪目擊者,從記者的口述到目擊者的回顧,我們很快就搞清楚了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被搶嬰兒的爺爺正推著嬰兒車逛街,忽然一輛車停在他面前,跳下來個女的一下氣就搶過四個月大的孩子跳上車跑了。女劫匪手裡有刀,威脅他別跟過來,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搶走。

  當時這位爺爺向四周的車輛求助,希望能有車跟上去,正巧路邊有輛新聞台的直播車,載上他就追了上去。

  然後鏡頭切到前方,畫面抖動,這是在直播車裡,一個中年男子一臉緊張,雙眼直瞪著前方不說話。下方字母打出男人的名字:劉春水。

  我這是正雙手抱胸在屋子裡轉圈,想著如果硬闖行不通,還能有什麼辦法可以迅速把這件事曝光出來。實在不行,就僱人四處網上發帖區,我就等著他們來告我誹謗。

  正琢磨著,就看見電視裡劉春水的名字。

  「劉春水?」我疑惑地說。

  「怎麼了,這人你認識?」梁應物問。

  「張岩的公公,劉小兵的爸爸就叫這個名字。男人叫春水的不多,但是……該是巧合吧,劉小兵是獨子,張岩並沒有小孩啊。」

  我盯著這人的臉看,不知怎麼,卻覺得他的相貌和照片中的劉小兵有幾分相似。

  直播車正跟著劫犯的桑塔納後面,同事跟著的還有警車。記者介紹,因為劉春水極力要求保證孩子的安全,而劫犯手中又持有利器,所以警方沒有採用激烈行動。

  目前劫犯已經把車開上了滬寧高速公路,在收費站撞飛了ETC口的橫杆。鑑於此情況,警方已經沿途通知了各收費口,開闢特別通道,不再試圖阻擋,等待劫匪自己停車。

  現在已經開出了上海,在高速上一路往北,也不知終點會在江蘇境內,還是其他省。

  畫面又切到警方,稱現在就看劫犯什麼時候加油,那會是第一次接觸機會。

  突然間畫面再次切迴轉播車,有新的情況發生,前面的桑塔納從崑山出口嚇了。

  「崑山!」我們三個一起叫起來。

  這還是巧合嗎?

  「我問問張岩去。」我說著就要發簡訊給張岩,拿起手機,上面有三條未讀簡訊,其中一條就是張岩發來的。

  只有六個字。

  「我去了,祝福我。」

  「天哪。」我說。那劫匪莫不就是張岩?

  「聰明。」林傑重重一拍大腿:「怪不得她昨天逼著我畫了張蟻山的地圖給她。」

  警方沒有確鑿證據,遲遲不能進入蟻山,但如果他們是為了別的什麼原因進入的呢,比如追擊逃犯……

  在我們因為種種原因捆住手腳的時候,她卻破釜沉舟,要以一己之力抓住害丈夫的兇手。匹夫一怒,可以血濺五步,任何時候只要敢豁出一切,只為一個目的,那麼許多東西就無法再成為束縛。

  哪裡有什麼被搶的孩子,多半只是一個洋娃娃而已。公媳兩個人,早就抱成了一團,面對著媒體和警察唱了一出雙簧,算準了在這樣的緊急時候,許多事情只能聽「受害人」說,沒辦法核實清楚。而且直播車多麼金貴,哪裡那麼巧路邊就停著一輛,多半是劉春水運作的結果,出筆錢借個名義,讓直播車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在了特定的地點。

  她這是要帶著警察和媒體硬闖蟻山啊。如果她真的能夠走到那些白骨的面前,那麼裘均一就是有通天的能耐,都沒辦法把這一切掩蓋下去。

  而我們現在卻無法幫她什麼,只能在電視機前為她祝福。

  新聞節目不停滴在直播車內、警方和後方記者及台內主持人之間切換,崑山警方已經和上海警方協同起來,狙擊手正在緊急調往前方,警方承諾,在保證不傷害到嬰兒的情況下,神槍手會尋找一切機會開槍擊斃罪犯。好在台內請來的嘉賓專家稱,因為嬰兒特別脆弱,所以除非罪犯大意給了狙擊手特別號的機會,否則一般是不會開槍的。

  一切正如我們預料,桑塔納筆直開進了蟻山腳下的度假村,沿山道一路向上。門口的保安根本攔不住,車加著油門對著他們衝過來,只好跳開,嚇出一身冷汗。

  警車和直播車跟著就開了進來,警方緊急和智蟻科技協調,要求他們配合,製造麻煩,現在嬰兒的安全最要緊。

  沿著山路向上,開不了多久,就到了必須下車拾級而上的地方。車停下來,好一會兒沒動靜。直播車和警車停在三十米外,攝像機正對著桑塔納的駕駛員車門。

  門開了,我們三個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鏡頭只拍到一半側臉,翹鼻頭和嘴角抿著的弧線。

  張岩,就是張岩,果然是張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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