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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知曉自己已然罪無可赦,如今道出這種話來,更是大逆不道;只是晟鳴離京的這三年間臣委實思索良多,自認與其苟活於朝廷,不如追隨了他去。」

  便又壓低聲音道:「看在濃情也算是為皇上解決了諸多內憂外患的份上,也只求皇上開恩這一次,允我辭官出京;若皇上實在擔憂,濃情自願服毒為質,只需定期遣人送藥探查,斷不會將朝中機密泄露絲毫。」

  「放肆!」

  我嚇了一跳,未曾想到這鳥兒又用皇上的聲音喝了一聲,聽起來也當真是發了怒。

  然後它便沉默下來,與我大眼對小眼地互相瞪了半晌後,拍拍翅膀咳嗽兩聲,又發出一些聽起來像是徘徊和啄穀子一般的怪聲,也不知究竟持續了多久,這才沉聲道:

  「好,朕就允你這一次。不過……」

  我心頭驀地一緊,便聽得耳邊皇上的聲音慢慢道:

  「給你半年期限,勸服鳴鳴回來做朕的太子,朕便可饒你不死,且不再干涉你二人間的私事;否則你也知曉當年被你毒殺的哈密大王子是個什麼下場。若是想好了,明日便自個兒來領這一碗藥吧。」

  ……

  ……

  恍然間,我明白了過來。

  若我知曉蕭濃情命不久矣,會同意回京去做太子嗎?

  我現下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是蕭濃情亦沒給我考慮的餘地。

  正午的陽光照得更酣了些,我換了身行頭,蹲在穀倉中將那些花種再度用白蠟封好,然後跟左鄰右舍道了個別,便將自家大門謹慎地上了鎖。

  聽聞近幾日氣候不錯,初春時節行路也最為好走;我只帶了些盤纏和佩刀,到府衙吏舍後的馬廄巡視一圈,給正休息的幾匹良駒餵了些上好的草料,然後便牽出一匹來走到明敞的棚外,細細地掛好了轡頭。

  蠢鳥在馬廄中啄了一會兒草料後,也飛到了我肩上。

  耳邊傳來些許窸窣的腳步聲,聞聲趕來的崇賢弟見我跨上駿馬,不免吃了一驚道:

  「晟鳴兄,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牽著韁繩,朝北方望了一眼。

  「回京,見皇上。」

  第65章

  ……

  ……

  時隔四年再度回到北方這片熟悉的土地,我以為自己早就忘了京城的繁華,可當飄渺熟悉的市井之聲入耳,遠處碧瓦朱甍的皇宮映入眼底時,心下卻仍是有幾分歸鄉的親切之感。

  我縱馬一路穿過鬧市,余光中似乎掠過不少熟悉的影子,而我並未易容,卻也始終沒有被認出來。想來同為布衣的百姓並不會對身邊的什麼過客多留意一點,馬背上風塵僕僕的遊俠看起來也與昔日的裴小侯相去甚遠,更無人料想到我還會有回京的一日。

  從昔日的極樂侯府路過,我看到府門上的封條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牆內也是雜草叢生,不由得生出些許恍若隔世之感。

  我手中並無諭令,沒有身份文牒,本還苦於用什麼法子稟報進宮,老遠卻見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正手執拂塵候在皇城外,老遠見我縱馬馳來,便恭敬地行了一禮,似是對我的求見早有準備。

  ……

  我跪在冰涼的玉階下,看著肩上的蠢鳥倏而飛起,落在了龍椅上坐著的那人手上。

  將近四年未見,我的個頭與樣貌已是變化許多,他卻依然丰神俊朗,仍是當年那個運籌帷幄、器宇不凡的帝王。

  看著堂皇的殿內熟悉的玉階與龍椅,我便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被他抱著走在這宮牆之內,揪著他明晃晃的龍袍玩鬧的場景;可惜今日不同彼時,我亦無法再像年少時那麼荒唐。

  畢竟皇上還是那個皇上,我卻再也不是極樂侯了。

  皇上打量了一會兒他那在渝州城蹭吃蹭喝大半年、如今已是又圓又肥的愛鳥,額頭竟隱隱浮出一縷黑線,然後將它擱到一邊的鳥架上,目光便終於向階下的我投了過來。

  我還未來得及感到緊張,便聽得皇上感慨似的輕聲道:「黑了,瘦了,不過倒是比四年前精神許多。」

  「……」

  聞言,我的嘴角不動聲色地抽搐了一下,心中略感微妙的同時,卻也平靜了不少。

  事到如今我仍不清楚自己在皇上眼中究竟是哪般存在,是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仍將我看做他的皇嗣,還是單純不想江山後繼無人;可倘使我能猜透他帝王家的心思,也無須這般庸人自擾了。

  我沒敢抬頭,皇上將我的情緒看在眼裡,悠悠地嘆氣道:「鳴鳴啊……」

  他頓了一下,在龍椅上尋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側臥著,然後揉揉自己的額心,頗有幾分疲憊地繼續道:「若不是因為那蕭家小子,你還當真一輩子躲著不見朕了不成?」

  我不言,只是在階下跪著,半晌俯首下去,平聲道:「四年前朝中諸多變故,罪臣知曉自己難辭其咎;現今只想懇求皇上收回成命,饒蕭濃情不死。」

  ……

  空曠的殿宇內一片寂靜。

  良久,皇上那略顯疲憊的聲音才從階上再度響起:

  「你知道嗎,鳴鳴,這幾年來朕一直在想,若是當初你年少意氣來求朕賜死那蕭濃情的時候,朕便應允了你,現下是否便成了不一樣的光景。」

  我仍是俯著首,沒有回話。

  事到如今我根本無須對我與蕭濃情之間的種種解釋些什麼,該知道的,皇上從來不比我知道得少,也早就料到我定然會回京來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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