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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實際意義,除了吃穿睡,什麼又有實際意義呢?”我以為於陽會沉默下去時他忽然說。“文化傳統看起來對生活沒有實際意義,可是這些東西都應該是融在我們血液里,是我們血液的一部分啊。有了這些東西我們才算有了根啊。可是我們在城市裡生活的太久,早已經把這些東西都忘光了。――你想,如果我們這時要是在城市裡,我們會怎麼過這個正月十五?”

  第二天(下)(9)

  我試著想了一下,然而我腦子裡閃現出來的只是閃著冷光的霓虹燈,舞廳里瘋狂的蹦的,及板著面孔一般的高樓大廈。大廈里華麗然而淺薄的沒有任何意義的裝飾物……一股厭倦的情緒迅速侵占了我的大腦。我默默無言。

  “沒意思,是吧?下午躺在炕上的時候,我不知怎麼想起我這一輩子的生活來。我想起的是什麼呢?我想起了林立在城市街頭的那些GG牌。我從美院出來就以畫GG牌為生啊。本來是想等掙點錢後再畫我想畫的東西。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有錢了,對畫的感覺卻沒有了。沒有了,一點都沒有了。我站在畫GG牌的架子上看著那些GG畫。那上面只有技巧,成熟的無械可擊的技巧。可是除了技巧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那些GG畫只有空洞枯燥的形式。沒有靈魂,沒有激情,沒有態度,沒有理解和理想。除了空洞就是空洞。我就想那些GG牌就是我啊,也是我們城市的寫照啊。我原以為是我畫GG太久了,失去了對畫的感覺。也就是說藝術的感覺在我身上死亡了。這想法真比死亡還讓我恐懼啊。現在想想不是那麼回事。真正的原因是我們這些城市人失去了文化信仰啊。良好的文化信仰是一方水土上的靈魂啊。有了這個靈魂人的思想和行動才有了方向。那麼藝術感覺也會找到方向。可我們現在呢,原有的文化傳統都被外來的文化衝擊的粉碎,外來的文化又只學了皮毛,這情景就像我昨天看到漢堡店裡的村民用筷子吃西餐一樣。自己不覺得什麼,可是實在怡笑大方啊,也實在太膚淺了。這麼膚淺的文化思想我們能創造出什麼藝術來啊。我早知道你朋友為什麼自殺,她就是因為找不到方向不知道何去何從才選擇了死亡。我不明白的是,她曾到過這個地方。難道她就沒發現這裡到處都洋溢著古老文化的影子嗎?啊,看,那是什麼?”憂傷地感慨著的於陽忽然指著西邊的大道說。

  鋪著白雪、伸向西邊更深的山裡、兩邊排滿燈火的大道像綴滿璀璨明珠的白玉帶。在玉帶的盡頭有一團燈火閃爍的明珠般向我們這邊滾動。近了,才看出原來是一些帶著燈籠乘雪橇夜行的人。

  雪橇隊很快到了我們面前。這是一個由很多人很多架雪橇組成的隊伍。雪橇都是小型的用人力揮動冰釺支撐雪面向前滑行的單人型。翹起的雪橇前端上都掛著一盞燈籠。雪橇快速滑行,桔紅色的水一樣的燈籠光就在積雪的路面上流動,在這些人的身上閃動。這些人都穿著鮮艷的色彩斑斕的衣服。頭上扎著各色布條繞成的絢麗的包頭。包頭長長的尾端順著額頭太陽穴的部位垂掛下來,隨著人抬手支撐冰釺的動作和雪橇的動勢前後飄撫。臉上的面具在這飄動的彩條間乍隱乍現。他們的臉上都戴著面具。靛青的深綠的支著尖牙的山鬼,紅臉的灶神,長白鬍子笑彌陀樣紅光滿面的南極仙翁,怒目圓睜頭上頂著一個“王”字的深黃色老虎頭的山神,面目猙獰的天龍八部……種種仙鬼神怪的臉在暗淡的燈光下閃著光怪陸離的光暈。這光暈又在我頭腦里激起陰森可怖的印象。他們的手上還拿著其它的物事。我仔細看了看,發現那是扭秧歌舞用的樂器和高蹺。

  這些人滑動著雪橇,風一樣從我們面前掠過去了。

  “這是幹什麼呀?那面具挺好。”

  於陽早已經跳起來跑到路邊好奇地站著看著。那些人一過去,於陽就這麼問。

  “他們可能是扭秧歌的。今天晚上不是秧歌大匯演麼。聽老人講,過去,每年正月十五都要跳秧歌舞來祭祀天地間的鬼神魔怪,取悅他們,讓他們保佑村民們一年的風調雨順,以求得來年莊稼的大豐收。所以扭秧歌的人都要扮成那些鬼神魔怪的模樣啊。據說在大運動期間,這種祭祀舞停止了。有一年,大概是大運動結束後的又一年吧,我剛記事呢,那一年山上暴發了泥石流,把好幾個人家的房子都淹沒了呢。泥石流的暴發可以說是在大煉鋼鐵的那一年把山上的樹砍光了才造成的。可村里人認為是因為村里人在大運動期間做孽太多,山神發怒了,才借著泥石流懲罰人們。村里人就決定要跳秧歌舞來祭祀鬼神天地,請他們息怒。就是那一年,跳秧歌舞的風俗才恢復了。村里人相信這種舞蹈可以和鬼神勾通。跳這種舞踏還得專門訓練啊,據說走錯了舞步就無法與神靈勾通,所以得有專人來教。教這個舞蹈的人叫端公師。現在想想也就是大仙。這麼說起來,大仙是薩滿教巫師的別稱呢。――有點奇怪呀,我記得小時候扭秧歌的人扮成鬼神魔怪時只在臉上用油彩畫畫就可以了,現在怎麼戴起面具來啦?而且,外村的人進另一個村子時得敲敲打打還要吹著喇叭,告訴那村的人他們來啦,村裡的人就得大放鞭炮表示歡迎和感謝。怎麼這些人這麼安靜呢?看他們那樣子真像從山裡來的真的妖怪呢。”我不安地說。那些人手裡拿著的高蹺等物也像是妖怪們的可怕的武器。而他們那行走間的整整齊齊的隊伍尤其令我不安。按著以住的習慣,扭秧歌的隊伍雖說走的也整齊,但那隊伍應該是活潑快樂喜氣洋洋的,所到之處都充滿了笑聲。可是這個隊伍是安靜而沉悶的,然而卻並不顯得萎靡,整個隊伍看起來像一股裹著強大力量的泥石流順著大道向前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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