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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傢夥,連舌頭都麻了。我閉上眼,虔誠等待著它們在我胃裡起火,烘暖我早已結冰的身體。

  只是這感覺太過似曾相識,在我混沌的大腦里忽然出現了類似的場景,那場被冰水澆透了的雨中戲,一樣刺骨的冷,一樣明媚的關懷,一樣溫暖的酒,只是……沒有了他。

  前段時間我居然在公司巧遇了小珍,原來秦空去日本後,托何永誠把她介紹給了一個大牌歌星做助理,可大牌歌星脾氣也大牌,她受不了,於是辭了來振興找活做。我始終念及她對我的好,所以有心把她留在身邊,可她對我似乎有敵意,居然寧願去事務繁雜的後勤部,也不肯留在我的團隊裡。

  我這人有個壞毛病——吃軟不吃硬。所以那天在公司遇到她的時候,硬是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你,”我開門見山:“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她一開始死不肯說,嘴唇倔強的抿著,仿佛一開口怒氣就會噴薄而出;眼神更是又妒又恨,讓我幾乎誤以為對面站著的是個情敵。

  她沒好氣地別過臉去:“你也好意思問?”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聽說這個女孩跟了秦空很久,對他亦是忠心耿耿,前段時間我們的事鬧得如此滿城風雨,並且直接導致了他的出局——她會恨我也是正常的吧。

  我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感到可笑,溫暖過自己的人如今只剩鄙夷,這一切只能我自己吞咽。

  我正要走,她卻在背後叫住我——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對你那麼好!”

  任何話題只要一觸及他,我一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就會出現漏洞——我努力修飾了一下面部肌肉的線條,淡然開口:“很多事情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和你無關的事你不需要管。”

  “你糊弄誰都可以,但你糊弄不了我!”她的聲音繃緊:“或許他是有點喜歡你,但你說他故意勾引你,這就是天大的笑話!他完全沒想過要在你身上得到什麼,他對你好根本都不想讓你知道!又怎麼可能——”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里泄露的訊息,終於忍不住轉身:“什麼意思?你說說明白。”

  “那天拍雨戲的時候是他叫我來照顧你的!他說你的助理不在,叫我幫幫忙!”她也激動起來,幾乎是直著嗓子喊:“酒也是他讓我拿來的!還叫我不要告訴你,說怕你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現場的。胸口忽然悶得厲害,我只能隨手打開一扇門走進去,在滿屋的紙盒和道具假人中坐了足足兩個小時。走出來的時候,除了需要解釋自己為什麼遲到以外,沒有任何人看出我的異常。

  我不會再哭了。自從上次試鏡因為情緒崩潰而失去機會,我就決定了不會再讓自己被情緒困擾。

  可是我忘記了一條叫做“能量守恆”的定律,那些流不出的眼淚、那些不能表達的痛楚、這種種兇猛的感觸終於結成了心頭的繭,一層層包裹著、擠壓著、甚至狠掐著我的心臟,讓我終日不得安生。

  比如說這一刻,強烈的酒勁終於開始溫暖我的身體,卻溫暖不了我那顆乾燥的,結著硬痂的心。我失神地望著天台下這座灰濛濛的城市,聽說他也在這裡,可空氣里卻絲毫找不到他的痕跡。

  晚上他們約了一起去喝酒,我稱病一個人留在了賓館。

  病了麼?也許吧。我望著鏡中卸妝后蒼白無神的臉,發現自己早已病入膏肓。

  便利的是賓館裡的網絡很不錯,而更便利的是,作為一家正在努力承接業務的音樂工作室,在網上搜到其信息和地址並不是難事。

  因為語言不通,我在離目的地似乎還有一段距離時就被放了下來。並非鬧市區的深夜街頭略顯冷清,兩側的行道樹被呼嘯的冷風挑釁得直不起腰來;偶有約會歸來的小情侶搓著手一路小跑地經過,女孩的短裙與絨毛靴間那一大段露著的腿,真真讓我暗自感嘆勇氣可嘉。並不覺勾起白天冷到抽筋的慘烈記憶,可思緒就像是依著軌道設置過,一到寒冷這個點,便一定會通往記憶中的那個冰雨夜。

  那天真的很冷,只有他的雙手和胸膛是暖的。我從不願依靠任何人,但那天是例外。

  臉頰忽然有一點濕——下雨了?可為什麼如此悄無聲息?

  我仰起頭,看見從天而降的無數雪白絨毛,它們像箭一般急急刺入我眼裡,卻在來臨的那一刻,消弭於無形。

  我伸手接下幾顆,還沒看清,已然化作蒸騰的水汽。

  那對小情侶興奮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嬉笑打鬧著漸行漸遠。我攏了攏圍脖,把凍僵了的雙手放在唇邊,呵出的白氣在路燈映照下飛速翻湧,氤氳了前方不遠處的一抹踉蹌身影——

  可是,這個身影為什麼會那麼熟悉?

  我加快步調拉近了和他的距離,卻謹慎地放輕了腳步,那人似乎喝醉了,走路都沒法走成一條直線,沒幾步就歪到了一棵行道樹邊。他撐著樹垂著頭站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我知道不太可能這麼巧,可越近,我的感覺就越明顯……

  他忽然停住腳步,右手企圖找什麼,可惜實在是不太清醒,手插了好幾次了都插不進兜里,好不容易似乎摸到了他想要的,口袋裡的鑰匙和硬幣卻乒呤乓啷地撒了一地。他下意識地罵了句粗話,彎下腰毫無準頭地去撿——

  我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因為他罵的那句是中文,而他的聲音,我更是想忘也忘不了。

  我趕緊扯了扯圍脖,把臉埋進去一半,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不安還是狂喜,我的腳步居然也在打著飄。

  我趕緊拉住一個趔趄快要摔倒的他,並在他困惑地看過來時猛地低下頭,然後埋頭幫他撿硬幣和鑰匙。

  “ありがとう……”他口齒含糊地對我說著日文,大約是把我當做了本地人。我想他確實喝了不少酒,因為只是這淺淺一張嘴,我就已經嗅到了極其濃烈的酒氣。

  我不聲不響地撿完,埋著頭扶他往前走。其實他只要還有半份清醒,就該意識到一個路人怎麼可能在沒有詢問的前提下知曉他的住址——所以我想,他還真是醉得厲害了。

  他越走越糊塗,整個人的體重都幾乎完全壓在我身上。我咬牙撐著,好幾次差點被他壓倒在地。而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路程中,我也曾懷疑自己有沒有可能認錯,可當我用他的鑰匙打開那扇門時,頭頂的門牌號明晃晃的向我揭露了這個,讓我不知該高興還是恐懼的事實。

  房間不大,屋頂略矮,卻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一片混亂的單身男子居所。本想好好觀察,肩膀上掛著的龐然大物卻令我疲於奔命,只得連拖帶拽地把他弄進臥室,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拋到了床上——

  他已經完全醉迷糊了,扔上去什麼樣現在依然什麼樣,絲毫沒有動彈;他的樣子還是那麼好看,只是略微凹陷並帶著淺淺暗影的眼眶,似乎在訴說著這一年來的不易;俊挺的鼻樑割開了面上的光影,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不真切。

  他的手機忽然響起,我幾乎是驚慌失措地撲過去,從他口袋裡拿出來摁掉!

  他不知道咕噥了些什麼,雙眼居然睜開了,直直地看著我——

  我覺得自己的整片背脊都在發麻,一動也不敢動!正在我拼命尋找託詞的當口,他的雙眼卻漸漸失去焦距,最後像是抵擋不住沉重的眼皮般,再次閉上眼沒了動靜。

  我呆呆看著他,右手無意識地緊緊捏住手機,弄得手機上全是手汗。我定了定神,把手機揣進兜里,然後走進了廚房。

  冰箱裡沒什麼東西,我在腦海中混亂搜索著所有可以醒酒的物事,最終發現可以與現實匹配的,大約只有糖水。

  他的鍋看起來很乾淨,是不太被使用的那種乾淨,我儘量不去想他平時都吃些什麼有沒有營養有沒有人照顧——這些與我無關。

  是的,與我無關。

  正當我混亂地思考著下一步該做什麼時,手機忽然又叫起來,我立刻條件反射地摁下去!卻發現只是條簡訊——我發誓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那一摁,恰好地就這麼打開了。

  簡訊和剛才打來的電話是同一個號碼,是條催房租的簡訊。內容已經相當不客氣,書寫用的是中文,字裡行間似乎頗有些“看你是老鄉才照顧你,沒想到XXX”的憤慨。

  他那邊忽然有了些許動靜,我再次驚得差點奪門而出!卻發現他只是翻個身而已。

  酒品倒是不錯。我心有餘悸地遙望著他的後腦勺,又看了看手裡的手機,想了想還是往外走,並且沒忘記在離開時拿走桌上的鑰匙。

  我撥通了那個號碼,語氣平靜地問到了地址。房東原來就住在樓上,是個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開門時他一臉呆滯,似乎對於有人夜半來送錢這件事既驚喜又茫然;而在收到半年的預繳款後,他的表情終於完成了從茫然到驚喜的徹底轉變。

  “你是他女朋友?”

  給我寫票據的時候他興致盎然地追問,我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些有關於秦空的事情。或許是收了錢著實高興,他竹筒倒豆般地都說了,包括他被人騙了錢和前段時間打人被抓的事,我儘量平靜地聽著,並沒有太多意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永遠逃不出性格的窠臼。

  我以為這樣想能讓自己淬火般的心臟好受些,可是,原來不能。

  出門的時候,低矮的層間窗外已是白茫一片,刻骨的寒冷和濕意像蛇一樣無孔不入地鑽進每一個毛孔,我捉緊了衣領,雙腿直打顫。

  我想過就這樣離開,可握在手心攥到發疼的那枚鑰匙仿佛是一個魔咒,把我重新吸回了那間黯淡的屋子。

  他依然毫無知覺地攤開手腳躺在床上,只是厚外套已經靜靜躺在了腳邊,一隻手擱在緊緊扣住脖子的領帶結處,酡紅的額角邊沁出一層細汗,眉頭略顯僵硬地拱起。

  我遲疑了很久,終究還是走上前去幫他解領帶,這不是我在行的事情,更因為害怕他忽然醒轉而始終把臉別向一側,因此解得多少有點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扯掉他的領帶,又為他解開一顆紐扣,可指尖下誤觸的高溫肌理卻讓我緊張地手一縮,差點打到他高挺的鼻樑。

  頓時心跳如擂鼓,視線往上是比女人還要濃密纖長的睫毛,往下是稜角分明質感豐厚的唇瓣,我像一個沒大腦的妙齡少女一樣開始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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