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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葉繼續騎腳踏車。

  遇上水窪或小坑洞,腳踏車就會劇烈彈跳。

  每一次我都提心弔膽,害怕被甩出去。

  此時,腳踏車的速度遠遠超出我的想像。

  另一方面,我仍抱持不可能追上的態度。畢竟我們在那男人開著箱形車離去好一會兒,才騎車追趕。起步的時間差太多,那男人恐怕離我們相當遙遠。

  千葉騎腳踏車的速度確實很快,快得非比尋常。然而,腳踏車畢竟是腳踏車,再快也不可能大幅拉近與汽車的距離。

  「山野邊,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千葉的話聲傳來。

  「應該是在水壩里下毒吧。」

  「即使你不在也沒關係?」

  「是啊。」事實上,我不清楚本城的詳細計劃,但我猜測他打算讓車子連同氰化鉀一起衝進水裡,再設法將我捲入其中。例如,利用袋上系的布偶鑰匙圈,把罪名推到我頭上,或在水壩旁守株待兔,等我自動出現。無論他怎麼做,我都必須儘快追上他的箱形車。

  腳踏車通過下一個路口時,我心中湧起希望。那是個設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但左右兩旁歪歪斜斜地停著數輛車,顯然是緊急煞車造成的現象。

  我暗暗猜想,八成是那男人想闖紅燈,造成橫向車流差點發生衝撞,這些車子才會緊急煞車,堵住道路。

  地上殘留弧狀的輪胎痕跡。由此可見,為了閃避堵在路上的車輛,本城的箱形車先停下,倒退一段距離,才拐個大圈子繞過車陣。

  倘若他真的停下車子,而我們的腳踏車全力衝刺,雙方的距離應該縮短不少。

  「絕不能輸。」我回想起美樹說這句話的語氣,仿佛看見她緊握的拳頭。沒錯,現在認輸還太早。

  腳踏車以驚人氣勢爬上坡道。我轉頭望向遠方,滿天儘是烏雲。坡度逐漸平緩,前方出現一處大彎。水壩不知在何處。左側就是多摩川,自上游蜿蜒而下。

  「喂,山野邊。」我幾乎沒注意到千葉的呼喚。

  「什麼事?」

  「那不是本城的車嗎?」

  我偏著脖子望去。此時,風壓與雨滴迎面襲來,我忍不住閉上眼。接著,我半開半闔地勉強確認前方。車道蜿蜒盤踞,宛如蛇背上一排瀝青。在遙遠的盡頭,我看見箱形車的車尾。

  我們與本城的車子大約相距數百公尺。在這之間,還有一輛藍色迷你箱形車。那車子兼具箱形車的方塊特徵及流線美感,相當氣派。我們一靠近,藍色迷你箱形車就加速,或許駕駛認為遭腳踏車超車是種恥辱。但不知是駕駛一時心急犯錯,還是輪胎因水窪打滑,藍車竟猛然改變車頭角度,車身橫向滑動。

  那車子一面翻轉一面緊急煞車,停下時擋在車道上,宛如巨大屏障。我忍不住閉上雙眼,腦海浮現劇烈撞擊的畫面。

  但千葉並未減速。

  為了閃避藍車,他騎著腳踏車跨越中線,進入對向車道。正面迎來的汽車發出的喇叭聲,氣勢比灑水器的水柱還驚人。對方速度也快,想必跟我一樣嚇得魂飛魄散。

  此時,我腦海又浮現撞得粉碎的腳踏車及兩具屍體的畫面,頓時寒毛倒豎,手腳酸軟無力。原來我會死在這裡。默默想著時,我發現自己活得好好的。

  千鈞一髮之際,千葉精準調轉車頭,再次加速。腳踏車與汽車擦身而過。轉眼間,可怕的喇叭聲已落在後方。

  我緊抓著千葉低語:「還以為死定了。」

  「山野邊,你不是不怕死?」

  「對,我不怕死。」我甚至無法判斷自己口齒是否清晰。「有點怕,又不太怕。」

  我想起父親躺在家中床上的模樣。父親在家療養的期間,我回去探望。他躺在被窩裡,空氣中飄著汗臭及灰塵。他骨瘦如柴,臉上血色盡失,但一看到我還是露出虛弱的笑容。

  「藥一吃,疼痛就不會太難熬。缺點是會嗜睡,搞得我大半天都在睡覺,你能遇上我醒著挺幸運的。」父親講得好像他醒著是對我的恩賜。但他目光渙散,露出棉被外的腳踝瘦得像皮包骨,我心中有些彷徨。想到他接下來的人生只剩等死一途,心臟仿佛被繩索緊緊纏住。「臨死前當然是這副德性,沒什麼好奇怪的。你幾時見過身心健康的垂死病患?」從父親的語氣,聽得出他並非逞強或故意講冷笑話。他只是淡淡說出認定「理所當然」的事情,我也坦然接受。

  聊一會兒後,我問:「有沒有想做的事?比方想吃的食物、想看的節目,雖然能實現的不多……」

  「你也知道,我一輩子自由自在。」父親的語氣異常謙卑,「沒什麼想做的事。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善盡父親的責任。」

  「沒那……」說到一半,心中湧起對父親不照顧家庭的怒氣,我忍不住改口:「倒也沒錯。」平心而論,這樣的父親總比一輩子任性妄為,給周遭親友添麻煩的父親好得多。「坦白講,到底怎樣才算盡父親的責任,我也搞不太清楚。」

  「最近我常想起一件往事。」父親望著窗戶繼續道。窗外是庭院,但窗簾拉上,看不見外頭景色。「從前我們不是去過遊樂園?」

  「小學那一次?」

  「當時你……」

  「你是指鬼屋那件事?」

  「沒錯、沒錯,原來你記得。」父親轉過頭,雙眸中多了些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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