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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樹打了方向燈。護欄另一頭是寬廣的碎石地停車場,裡頭停著一輛黑色小箱形車。旁邊是架設遮雨棚的休憩處,像是屋外吸菸區,只見一個穿外套的男人朝我們揮手。對方面帶笑容,露出白齒,好似迎接遲到的友人。

  就是這男人。

  美樹踩下油門,輪胎激起水花,車身猛然向前沖。看到這男人,她再也按耐不住情緒。坐在一旁的我也有同感。

  這一年來,我們提醒自己無數次,絕不能感情用事毀壞復仇計劃。可惜,強烈的感情輕易攻占大腦,強烈的恨意背叛理性。

  車子不斷加速,壓在雨水濡濕的碎石上,以驚人的氣勢沖向本城。

  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撞死他!

  美樹肯定也是如此。連車子也與我們化為一體,產生將男人撞得粉身碎骨的意志。這不知該稱為願望還是欲望的念頭不斷膨脹,腦袋一陣發熱。

  沒撞死本城,並非美樹手下留情或突然恢復理智。

  純粹是本城輕巧避開筆直衝向他的車子。他移動到自己的休旅車旁。

  我們的車子因碎石打滑而偏離方向,也是原因之一。

  車子停下後,美樹緊握方向盤,咬牙切齒地說「對不起」。不知她是為差點撞死本城,還為沒能撞死本城道歉。

  我解開安全帶。

  「我在車上等。」美樹出聲。「他一定會以帶你們見箕輪為藉口要你們上車。等他的車子開動,我跟在後面。」

  看來,美樹比我冷靜得多。

  「好,千葉先生,我們下車。」

  「原來我也得下車?」千葉面無表情地問。

  「我以為你們不來了。」本城拿起智慧型手機,看一眼時間。多半是裝模作樣,他心裡對時間應該是了如指掌。

  本城理著短髮,表情柔和,但看不出任何情緒。雖然貌似親切,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快帶我們找箕輪。」為了不被識破謊言,我故意說得焦躁緊張。每一次鞋子踏在碎石上總滲出一些雨水。

  「時間過了。」

  我實在無法理解,他怎能若無其事地站在我們面前?為何他能一派輕鬆地跟我們打招呼?就算他沒有反省之心,難道連半點畏懼或愧疚也沒有嗎?為什麼他能一副毫無罪惡感的模樣?

  「你在這裡等我們,表示還來得及,不是嗎?」

  「我原打算時間一到就走,但擔心你們塞車或迷路,加上是雨天,假如因此無法阻止爆炸,實在可憐。坦白告訴兩位,離爆炸還有一點時間。」

  他在撒謊。他根本不在乎箕輪是否被炸死。他等在這裡,只是要帶我前往水壩。可是,他說得煞有其事,看不出半點虛假。

  「走吧,上我的車。」本城指著後方的黑色箱形休旅車。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本城。明明早救出箕輪,還是忍不住想相信他,我既痛苦又恐懼。這男人撒謊的語氣太自然,看不出一絲誆騙的意圖,似乎不認為自己在撒謊。

  我想起關於因紐特人(註:Inuit,北美原住民之一,分布於加拿大地區,鄰近北極,為愛斯基摩人的分支。)的典故。幾乎每一本討論精神病態者的書籍都會提及。

  某個人類學家從因紐特人口中聽到「昆蘭戈塔」一詞。詢問後,才曉得這是指「毫不羞恥地撒謊、竊盜、與眾多女人發生關係、遭到責罵亦不悔改、經常受到長老處罰的人」。

  本城不正是典型的「昆蘭戈塔」嗎?

  「請快坐上副駕駛座,還來得及阻止爆炸。」本城氣定神閒,邁步走向箱形車。他按下遙控器,四扇車門發出解鎖聲。

  「山野邊,現在怎麼辦?」身旁的千葉問。

  我拿不定主意。想到車上某處藏有準備撒入水壩的氰化鉀,就有種想離得愈遠愈好的衝動。

  「山野邊,我想聽剛剛的音樂。」千葉在這節骨眼上還在胡言亂語。我懶得再跟他好好溝通,只想破口大罵。但轉念一想,千葉或許想藉此安撫我的情緒,於是我冷冷回答:「等事情了結。」

  「快上車吧。」本城跨進車內。這是他的高明之處,不給深思熟慮的時間,大多數人就會傻傻上鉤。

  此時,我腦中掠過一個疑問。他怎麼不擔心我在車上攻擊他?我一心報仇,極可能克制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取出兇器施暴。

  難道他認為有箕輪當人質,我就會乖乖聽話?

  本城等我坐進副駕駛座,立刻關上他那側的車門,車身一震。

  「請關門,我要開車了。」他說。

  他發動引擎。我感覺他的計劃不斷向前推進。我踏出一步,他就踏出兩步;我踏出兩步,他就踏出第三步。

  「箕輪沒事嗎?」

  「現在沒事,我們快出發吧。」本城表情毫無變化。

  我不經意瞥向后座。箱形車的座位配置有點類似小型巴士,駕駛座後方共有三排座位,前兩排都是兩張單人座椅,最後一排則是一大張長椅。最後面的長椅上,擱著一個大袋子,以安全帶巧妙綁住,不必擔心掉落。看來是旅行用的行李袋,印著運動品牌的標誌,袋身極大,足可容納一個嬌小的孩童。我暗忖裡頭裝的大概就是氰化鉀。如此大剌剌擱在座位上,我不寒而慄,趕緊憋口氣,腹部繃緊,才沒流露恐懼。

  「裡頭只是一些雜物。」本城察覺我的視線後解釋。接著,他忽然想起似地「啊」一聲,雙眉上揚,眯著眼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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