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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我設定為不顯示號碼,對方可能不接電話。基於工作性質,他大概樂於接聽任何來歷不明的電話。但若他警戒心很重,或許會選擇拒聽。

  電話另一頭傳來粗魯的話聲,對方報出姓名。

  「我是山野邊遼,記得嗎?我想知道你去年給的糕餅在哪間店買的。」

  我儘量放慢說話速度。

  對方沉默不語。其實我記不得這名記者的長相,不過,當初守在家門外的記者群中,他的體格特別壯碩。上小學時,班上有個同學專愛挑個性懦弱的人欺負,這名記者應該也是相同類型。就算受害者苦苦哀求,他都不為所動,將對方欺負得體無完膚。電話另一頭依舊沉默,卻聽得見陣陣雨聲,對方似乎在戶外。

  「我想知道那間店在哪裡,請告訴我地址。」

  「你在何處?」記者問。

  不曉得他還是不是記者,但佐古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多半也傳入他耳中。

  「請告訴我那間店在哪裡。」我強硬地重複一遍,接著深深吐口氣。

  對方繼續保持沉默。

  美樹應該已察覺我打給誰。她靜靜守在一旁,一句話也沒說。

  我正想繼續追問「是不是在你的老家附近」,記者忽然低聲道:「多摩。」

  「咦?」

  「有沒有紙筆?」記者刻意壓低嗓音,似乎不想讓周圍的人聽見。

  我望向美樹,以右手做出拿筆書寫的動作,她點點頭。

  對方報出一串地址,我復誦一遍,美樹抄在紙上。「這是哪裡的地址?」我問。

  「我的老家。在同一個區里,有棟矮小老舊的深褐色三層樓公寓。那糕餅店就在公寓的一樓。顧店的是對老夫婦,店名就是『菜摘』。」

  我無法想像對方此刻的表情。當他說出「菜摘」兩字,話聲微微顫抖。他知道這是我女兒的名字。但我無法判斷他是驚惶,還是罪惡感作祟。

  「謝謝。」我隔著電話低頭鞠躬。原本打算掛斷電話,忽然覺得不安,又將手機拿回耳邊,喊了對方的名字,拜託道:「這件事請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很可能會通知警方,甚至聯絡其他記者到糕餅店附近圍堵。雖然我只是詢問糕餅店的位置,還是不免會引起軒然大波。我望美樹一眼,補上一句:「算了,要不要泄漏出去,你自己決定吧。」

  記者一語不發,但我相信他聽得十分明白。雨聲滴答作響,仿佛在代替他回復。

  他的工作理念及人生態度,我無權干涉。何況,我並不想對他低聲下氣。

  「希望你給我一天的時間。在明天之前,只要你不透露這通電話……」我原本要接著說「就答應接受你的採訪,你愛採訪多久都無所謂」,對方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會泄密的。」語氣乾脆爽快,就像將無用的廢紙揉成一團隨手扔掉。

  「咦?」

  「我不會泄密的。」

  起初,我以為對方在戲弄我,接著懷疑是對方的策略,好讓我不設防。不料,他又解釋:「我不擅言詞,想必帶給你不小的困擾。去年我扔糕餅只是開個玩笑,並無惡意。」

  我一聽,差點沒笑出聲。當初他投擲糕餅,還在門外大呼小叫,算哪門子玩笑?可是,他的口氣不像撒謊,或許真的不擅溝通。

  「我知道錯了。」

  聽他這麼表白,我一時不曉得如何回答,只好隨口應兩聲,草草掛斷電話。而後,我抹去眼角的淚水,向美樹轉述剛剛的對話。

  「我們走吧。」千葉大步走向門口。

  「他把那種行為當玩笑?真不曉得他的神經是什麼做的。」美樹口中罵著,嘴角卻微微上揚,粗魯地以袖子拭淚。

  「神經是什麼做的?人類的神經不都一樣?」千葉伸出手指,在空中畫出類似樹枝分岔的線條。我認出那是書中常提到的「神經突觸」,不禁苦笑。

  兩根雨刷極有規律地重複躺下、站起。我一邊看著,一邊操縱方向盤,踩下油門。

  路面到處是積水,窗外一片迷濛,卻看不見雨滴。唯有玻璃上殘留一些雨的痕跡。

  我心中焦急,仍不斷提醒自己別加速過頭。這是一場與時間的競賽。如果本城沒撒謊,箕輪身邊的炸彈將在九點半爆炸。現下還不到九點,但考量到搜救的時間,能不能趕得上很難說。

  究竟是何時進入高速公路,我毫無印象。猜想約莫經由永福交流道,但腦袋裡竟不記得是否通過收費站,也不記得何時開上主道。

  高速公路的綠色標誌映入眼帘。

  「太近了。」見我逐漸逼近前頭的車輛,美樹出聲提醒。我趕緊放開油門。幸好高速公路上沒塞車,但我心急如焚,總覺得這條路永無止境,不管怎麼踩油門都無法抵達終點。

  我看到國立府中的標誌牌,汽車導航系統告知必須在那裡下高速公路。

  接近收費站時,前方出現排隊的長龍。「我恨透塞車。」千葉一臉無奈。不管遇上什麼事都處之泰然的千葉,竟然會流露如此明顯的厭惡,我感到十分新奇。

  「千葉先生,這種程度的壅塞跟『參勤交代』比起來,只是小巫見大巫吧?」坐在副駕駛座的美樹轉頭開了個玩笑。

  回想起來,我們與千葉的相遇恍若陳年往事,其實相隔不到一星期。當初我透過對講機,聽他在外頭對記者們談起「參勤交代」。這麼無聊的玩笑話,他卻講得煞有其事。真不曉得我怎麼會信任這樣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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