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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去。我所有的好衣服都在暴動那天被燒掉了,而且我的結婚禮服也被毀了。更重要的是,家裡很需要我。父親手上的傷口紅腫而且感染了,還發著高燒。白天黑夜我都守在他身邊,把濕毛巾敷在他額頭上,往化膿的傷口上塗藥膏。扎魯瑪留下來幫我,父親的新女傭洛萊塔代替我們參加了慶祝活動。

  我喜歡洛萊塔。她有一雙熱情的眼睛而且很聰明,即使在不適合的時候她也會說實話。

  “查理是個傻瓜,”她回來告訴我們,“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閉嘴,只會站在那兒張著洞穴一樣的大嘴,用他那長長的獠牙來呼吸。他真醜,太醜了!吉羅拉莫看到他那崎嶇的鷹鉤鼻子都覺得不寒而慄。”

  扎魯瑪輕輕地笑了;我沖她噓了一聲。我們站在通往父親睡房的過道處。在我身後,剛剛經歷了一個痛苦的不眠之夜的父親睡著了,安靜得猶如死去了一樣;我拉下百葉窗以遮擋早晨的陽光。

  “噢,昨天他騎馬通過聖弗雷迪亞諾門,那場面真的很宏大,”洛萊塔說,“執政官站在講台上,穿著鑲有白色貂皮的深紅色外套。那裡太吵了!城市中的鐘都敲響了,當鼓手開

  始敲鼓時,我覺得耳朵都快聾了。我從沒見過哪支軍隊穿得這麼漂亮。步兵穿著鑲金線的天鵝絨衣服,盔甲造型很漂亮,上面刻著耶穌受難像。而且他們全都舉著鑲金邊的條幅……”

  “然後查理來了。肯定是他,因為他騎著一匹高大的黑色種馬,他的盔甲上鑲著寶石。有四個騎士騎馬跟在他身旁,一邊兩個,為他舉著絲製遮陽篷。”

  “直到查理最後停下從馬上下來,然後與執政官們一起站到台子上之前都很有趣,只是有趣而已。他是我所見過長得最奇怪的人了。一個大腦袋,頭髮顏色就像是剛剛擦拭過的銅器,幾乎是粉色的,而且身子很小,他看起來像個走路的嬰兒。一個穿著馬蹄狀鞋子走路的嬰兒,我不知道他的腳有什麼毛病。

  “他太滑稽了。每個人都在安靜地等著查理或執政官致辭。我旁邊有個女孩喊道,‘但是他那麼矮!’周圍的人都笑了,但是聲音不是很大。沒有惹來什麼麻煩。

  “這就是那個讓我們這段時間都怕得要死的人。一個小矮人。而且執政官用拉丁文介紹他的時候,他一個字都聽不懂!他的隨從必須要用法語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給他聽。”

  “你知道人群里有一個人跟我說什麼嗎?那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非常聰明。當然很小聲,因為你不知道這些天哪裡有他們的耳目。他說:查理想要侵占那不勒斯,因為他聽說在那裡打獵很好,而且那裡的天氣也很好。他很喜歡打獵。而且他聽到了風聲,知道吉羅拉莫 怎麼談論他。所以他想向南方走得更遠一點。”

  扎魯瑪聽得如痴如醉,我卻轉過身去,陪在父親旁邊。我不想聽到這些。查理是個小丑,輕率地進攻托斯卡納地區。因為他那愚蠢的理由,他害死了我的丈夫,害得梅第奇家族衰落。

  我不想讓自己去想父親以外的事情。除了扎魯瑪他是我唯一擁有的。其他我什麼都沒有了。

  說實話,我非常害怕父親會死去。 有很多個夜晚,他的牙齒不停地打戰,渾身顫抖得厲害。 我得爬到床上去,用我的體溫讓他安靜下來。 我整夜在他身邊,沒有合過眼。

  他的情況漸漸有所好轉了。儘管右手拇指和食指仍然有些畸形,指甲那裡還長出了黑色的痂。

  扎魯瑪如同幽靈一般陪伴著我。我僅僅察覺到她的存在。她擔心我缺少睡眠和營養,擔心我過分照顧父親而累壞了自己。她是唯一一個從我這得知朱利亞諾已經死去消息的人。執政官們封鎖了消息,否則那些反對梅第奇家族的暴徒們會把城牆外的土地都翻個底朝天。

  家裡有些法國士兵;諾利要求富有的家庭接待這些士兵,為他們提供吃住。我根本沒有去市場,也沒有出城,所以我只見過其中幾個。有時我不得不離開房間,偶爾會遇見他們,或是從父親房間的窗戶瞥見過。

  弗朗西斯科偶爾來這裡的時候,我見過這些士兵。最初的這些日子裡,他並不常來。當時城市完全陷入了混亂,父親也病得很厲害。父親好轉以後,他便常來表達他的關心。我得承認,當父親帶著病態鄭重地問候他時,痛苦將我焚燒。

  但是我提醒自己,父親是在向他的救命恩人微笑。弗朗西斯科的確很照顧我們。人們搶走並燒光了父親所有的貨物,我們的房子也被砸了。一樓所有的家具和大部分衣服、窗簾、掛毯和亞麻布都被付之一炬。弗朗西斯科把最好的食物送到我們的廚房,讓藥劑師送來了藥膏和塗抹用的藥材,請理髮師來處理父親的傷口,還讓他自己的醫生來給父親放血治療。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沒有單獨和我說過,實際上, 甚至從未提及我們的交易。一次我帶他到父親房裡的時候, 他用很低的聲音跟我說:

  “我給扎魯瑪留了一筆錢,用來置辦家具和你父親在暴亂中失去的貨物。 我不想霸道地挑選這些東西;你比我更清楚你父親的喜好。”他停了停。“我很遺憾告訴你喬凡尼·比科伯爵不久前去世了。我知道你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難過。等他好一點再告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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